魅影奇谈·乐游

芳香冰块

一  奇怪的女客人

　　仿佛近在咫尺的天空上挂着低低的云头，干净利落的风不知从哪朵云背后刮来，吹得黑衣少年的衣衫猎猎作响。他向对面的白衣人微一颔首，便要拔剑出鞘，那丝雪亮的剑光纵然在阴天，也似乎能照亮天地。

　　就在此刻，一个急促娇柔的声音响起：“等一等！”他不禁用眼角余光望去，远远地，一个丽色少女急急地提着裙角奔来。

　　“高乐高！高乐高！”高八度的分贝在耳边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听不到，高怀风一面提醒自己，一面企图继续刚才的美梦，然而少女的身影消失了。高怀风泄了气，趴在桌子上气鼓鼓地不作声。

　　不识趣的小庄推醒了他：“就这么一会儿也能睡着，昨晚游戏又玩多了吧？”贼忒兮兮地笑了起来，“你要是不想去呢，也可以把位置让给我，要知道，和美女一起出游的机会可是不多。”他说的是高怀风新近接下的一个导游业务，那个美女游客连面都没见过就径直点了高怀风的名字，令男同事们好生眼热。

　　高怀风叹了口气，他固然也喜欢美女，但是目前更关心的是效益。一个游客和一个团队同样要占用那么多的时间，而在她身上的花费却并不会太多，这对于底薪低微，靠提成作为主要收入的导游来说，实在是不怎么划算。说实话，他倒是比较羡慕小庄，靠着父亲是总经理进了公司，就可以轻松地把工作当成娱乐而不为饭碗发愁。

　　正当他想到这里，开着的门被轻轻地叩响了，一个戴着玫瑰色太阳帽的女子笑意盈盈地向他们点头：“请问，去乐游原的车，可以出发了吗？哪位是高导游？”

　　高怀风急忙站起来，心中好生诧异。他从事导游行业可以说是阅人无数，这位女子显然是很会打扮的那种，一条白色打底的连衣裙，上面绽放着大朵大朵的玫瑰，与头上的太阳帽相互呼应，然而她本人却不显得突兀艳丽，在风中扬起的裙角只令人觉得苗条柔美。

　　他忽然觉得接下这单业务并不吃亏。

　　那女子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孟依依。”

　　“什么？”旁边的小庄跳了起来，“莫非是‘非常梦想’的主持人孟依依？”

　　这下，高怀风真的吃了一惊。“非常梦想”是本市广播电台一档特别红火的节目，参与了一些娱乐性的活动后，优胜者可以在赞助单位的帮助下实现一些小小的愿望。而主持人孟依依以她甜美的声音和灵活的反应，也赢得了不少粉丝，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孟依依就那样含笑默认，染了玫瑰碎花的裙子飘带随风扬起。

　　******************************************

　　高怀风忽然变成了哑巴。

　　他本来不是沉默寡言的人，导游工作更需要善于言辞。只是自从见到孟依依这个女孩子，不知怎么竟无法开口。直到车开过了两个站，他才找到了话题：“孟小姐听口音是本地人吧，怎么会想起去乐游原旅游呢？”

　　孟依依一改方才的笑颜，带着一丝困惑说道：“高导，你相不相信梦想？”

　　梦想？这是个多么天真的题目？高怀风心下寻思，现实的生活早已磨灭了他最后一丝幻想，他此刻最大的梦想就是彩票中了五百万大奖和交到一个不嫌他没房没车的女朋友。

　　不等高怀风回答，孟依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奇怪的是，从小在西安长大的我，居然因各种莫明其妙的原因没去乐游原玩过。越是不能去，我越是想去，虽然我在《非常梦想》中帮助过许多人成就梦想，然而我的梦想不知何时才能完成。我看到你打的‘梦想之旅’广告，忽然想到，说不定你就是完成我梦想的一个必要条件呢。”

　　高怀风大不以为然，失笑道：“不过是巧合罢了，我们是唯物主义者嘛，咳咳……”

　　“嘎吱——”旅游车忽然一个急刹，高怀风的话就此噎在了喉咙里，孟依依带着苦笑说，“看，每次就像这样。”

　　“小高，”司机陶师傅扬起头来，“不好意思车坏了。”

　　高怀风愣在那里，他不得不承认孟依依跟乐游原是有点相克，干笑着说：“孟小姐，你看这怎么好？不如改天我们再约？”

　　谁曾想看起来柔弱的孟依依此刻却异常执拗：“不，我下了决心要去乐游原看看，其实离这儿也没有多远，不如走着去。”

　　走着去？高怀风眼睛都睁大了，这个妞要说是蠢呢，还是天真呢。鬼使神差地，他接了一句：“那我陪你吧。”说完就忍不住后悔得想扇自己耳光，五站路呢，着实不近。然而他看到孟依依浅浅的笑靥，又觉得最好同行的路再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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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糊涂的侠客

　　高怀风大踏步地走在前面，等他想起准备招呼孟依依的时候，看到的是白茫茫一片雾气，孟依依竟然不见了！

　　“孟小姐！”他吃惊地叫。不过，与客人在游览过程中失散，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的事。他习惯性地伸手到包里去拿手机，却僵在了那里。那个鼓鼓的包变成了一柄瘦瘦长长的冰冷的剑！

　　高怀风不得不坐到树下来思考一下他现在的处境。什么人把手机给他换掉了，他想，是孟依依吗。难道参加这次旅游只是为了偷他的手机？似乎不用费这么大力气。或者，把手机换成剑是孟依依能到达乐游原的条件之一？

　　看看与梦中宛出一致的黑衣，他哭笑不得地喃喃自语，感觉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是专程来和人决斗的一般。

　　“难道你不是来和我决斗的吗，高怀风？”忽然出现的白衣少年油滑地说，“你是睡糊涂了吧。”

　　他一怔，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记忆中他本是行侠仗义的侠客，在江湖上游历已取得了不菲的声名，只需捉住大盗贼庄小梦，他的功德就再圆满不过了，刚刚不过是在树下打了个盹儿，梦到了自己在做导游。

　　“导游？那是什么怪东西？”庄小梦说。

　　“我也不知道，”高怀风迷糊地说，他努力维持的关于导游这个记忆正在慢慢消散，而关于侠客的记忆逐渐清晰成形，为此他排除了自己中了迷魂药的想法。高怀风甩了甩头，下定决心说：“庄小梦，你如果交出你偷盗的财物，跟我去投案自首，我就饶你不死！”

　　庄小梦摇了摇头，讥笑道：“哎呀，你想要我去自首，到底是在做梦呢还是在做梦呢还是做梦呢？”

　　仿佛近在咫尺的天空上挂着低低的云头，干净利落的风不知从哪朵云背后刮来，吹得黑衣少年的衣衫猎猎作响。少年人的志气是不容人怀疑的，他仿佛被逼上了绝路般，咬着牙，向对面的白衣人微一颔首，便要拔剑出鞘，那丝雪亮的剑光纵然在阴天，也似乎能照亮天地。

　　就在此刻，一个急促娇柔的声音响起：“等一等！”他不禁用眼角余光望去，远远地，一个丽色少女急急地提着裙角奔来。这情形，仿佛在哪里的梦中看到过。

　　“依依？”高怀风不禁脱口而出，他吃惊地掩住自己的嘴，什么时候他和孟依依变得如此熟悉了？其实，这个名字已经在他心里唤过千遍了吧。

　　孟依依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嗔怪地说：“你怎么不听我的话，你，你和庄小梦，不能决斗！”

　　高怀风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莫名的妒意突然在胸中升起。

　　“因为他偷的那些东西，全部可以在你的房间里找到。”孟依依着急地说，“你和庄小梦决斗一时三刻不能分出胜负，正中他下怀，再晚一刻钟，官府就会带着从你家里搜查出来的赃物，到这里来捉拿你了。”

　　“为什么会这样！”高怀风又惊又怒，吼道，“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告诉你，侠客不是你这么直肠子一根筋就好当的，不是单凭武功就能分出高下。钱是我用了，但是账会记在你的头上。等你坐了大牢，你的声名也一股脑儿都会转到我的头上。”庄小梦懒洋洋地说，又跌脚叹息道，“依依姑娘，你那么冰雪聪明，一眼就能看出我的计策。怎么偏死心眼儿地跟着这个傻瓜，把什么都说给他知道。”

　　高怀风从庄小梦的话中似乎听出了什么，不是滋味的心里隐约有了一丝甜意。

　　孟依依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一转，方自微微一笑。这时远方的雾霭中卷起了一层乌云，隐隐有人喧马嘶的声音渐渐逼近。

　　“快，官府的人来捉你了，你还不快跑！”孟依依急促地说。

　　高怀风虽心有不甘，却只得向相反方向提剑奔驰，他仿佛记得孟依依告诫过自己，不要妄想可以简单地做一个侠客。他一路漫无目的地跑着，一路发狠地想：“如果我可以从头来过的话，我一定要做一个普通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忽然有些发愣，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做过一回普通人了，似乎滋味也不那么好受。

　　当他呆呆地边想边跑时，一失脚掉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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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梦蝶

　　高怀风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孟依依正在远处朝着他笑：“你看，怀风，今天又是一个太阳天。”

　　于是他也笑，吃力地想迈出步子向孟依依的方向走过去，惊骇地发现自己居然一步也移动不了，只是“啪”地摔了一跤。

　　孟依依皱起眉头说：“你怎么了？”

　　“哈哈哈，他以为他是一个人，可以像人一样走路呢。”庄小梦在空中哈哈大笑着说。

　　又听到这个声音是多么讨厌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庄小梦会在空中飞着？高怀风几乎疑心自己的眼睛花了，那明明是庄小梦的脸！可是，他竟然是一只蝴蝶！

　　庄小梦得意洋洋地说：“羡慕我了吧，我不必像人一样有腿，就可以亲近你的依依呢。”他飞近了孟依依的身边，轻佻地伸出嘴去。

　　“不要！”高怀风大喊着。

　　然而孟依依只是厌恶地扭过身去，她好像也无法离开原地。高怀风渐渐从她绰约的身姿看出，除了脸孔还是那么美丽的孟依依的脸，她的身体是一朵玫瑰花！

　　“吵死了。”庄小梦回头对高怀风说，“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今天山羊会不会来吃草的事吧。”

　　高怀风愣住了，他发现自己和旁边的同伴一样，只是一株紫花苜蓿。

　　“那个老头儿又来了。”孟依依突然说。

　　这句话把她从庄小梦那里解救出来，庄小梦兴高采烈地向白胡子老头儿飞过去：“老头老头，快来让我做个梦。”

　　白胡子老头儿在高怀风身边坐下了，对于怀风来说他就是一座高高的山：“小蝴蝶，正直的苜蓿，美丽的玫瑰花你们好，我又来看你们罗。”

　　高怀风问：“你是谁？”

　　老头儿不理他，自言自语地说：“小蝴蝶，能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着是多么好，要是我们能交换的话……对了，”他俯下身神秘地说，“我忘记告诉你们一件事。”

　　“快点儿说快点儿说老头儿就是罗嗦！”庄小梦不耐烦地在空中打着滚儿。

　　“我们可以交换的。”老头儿闭上眼睛说，“你想是谁就可以是谁，一个你，或者一个我，我们可以同时在多个空间里存在。在第一个空间里，你可以是苜蓿，在第二个空间里，你可以做一个侠客，在第三个空间里，你还可以做一个普通人。在这三个空间里都有一个你的身体，而这三个你互不影响，并且互不认识，你只需要一个脑细胞附在那个身体上就可以成为你要做的那个东西，你甚至可以做一颗石头。哦，对不起，我忘记了苜蓿是没有脑细胞的。”老头儿睁眼向怀风表示歉意。
　　庄小梦笑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孟依依审慎地对老头儿的言论表示怀疑：“明显的，他都不知道我们会说话会思考，怎么能和我们交换呢？”

　　“这个老头儿说的是真的。”庄小梦打保票地说，“上次他来的时候，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变成了这个老头儿，到了很远的地方去看了很多我看不到的东西。”

　　如果老头说的是真的话，高怀风想，我要做一个侠客，要凭自己的力量行侠仗义，还要保护依依不再受庄小梦的欺负。

　　他想着想着，好像身体飘了起来……

芳香冰块

四　我是谁

　　原来以上，都只不过是我做的梦。

　　苜蓿高怀风想。

　　那么到底老头是庄小梦呢，还是庄小梦是老头？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按照自己的理想成为了一名行侠仗义的侠客，在第三个世界里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导游，可是，实现梦想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这么看来，其实呆在哪个空间、用什么样的身份都差不多，总是有欢喜，也有惆怅的。

　　原来我从来没有接近过孟依依，只是远远地站在这里看着她。可能她从来也没有喜欢过自己，只是我在梦里的一种想象。不过，也许这样才是最美的距离。

　　高原上的风，唏嘘如语，高怀风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如果还有下一个空间的尝试，他不知道自己愿意做导游，做侠客，还是做什么。他忽然觉得很累。

　　孟依依向他微笑着说：“怀风，你觉不觉得，我们还是做回自己，最为简单快乐。”

　　“做自己？”高怀风喃喃自语，他不禁苦笑，“有多少人能够做回自己呢？”

　　“好在我们还足够幸运！”孟依依坚定地说。

　　高怀风望着孟依依俏丽的脸庞，她的笑容漾开成了一朵美丽的花。他隐隐恍惚起来，“可是，我自己又是什么呢？”他苦笑道，“我不知道哪一个是真正的我，哪一个是我自己映射出来的影子。”

　　爽朗的劲风呜呜吹过，乐游高原上，摇曳着大朵大朵的玫瑰花，和一丛丛紫绒绒的苜蓿。白胡子老头儿躺在草地上睡着了，他的身边时而飞舞，时而停滞着一只蝴蝶。

（全文完）

注：1、乐游原：在长安(今西安）城南,是唐代长安城内地势最高地。汉宣帝立乐游庙，又名乐游苑、乐游原。登上它可望长安城。著名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就是说的乐游原风景。

2、据葛洪《西京杂记》载，“乐游原自生玫瑰树，树下多苜蓿”，又“风在其间，长肃萧然，日照其花，有光彩”，故名苜蓿为“怀风”，时人也谓之“光风”或称“连枝草”。可见，玫瑰和苜蓿都是乐游原上有特色的花卉和植物。

写于2014年1月4日

后续相关文参见《魅影奇谈·玉玲珑》

跑堂

  如果那时候芳香看了教主的头像，一定会写成个鸟人的。。。

芳香冰块

跑堂 发表于 2018-8-3 21:30
如果那时候芳香看了教主的头像，一定会写成个鸟人的。。。

那时候教主还没用这个头像呀～

跑堂

芳香冰块 发表于 2018-8-3 21:31
那时候教主还没用这个头像呀～

是要，幸好那时候教主没用。。。

雨舞江南

教主要高兴坏了……

暗香疏影

  教主快来，你家一一上榜啦，对了，还有你

风尘妖刀

  教主的梦，在芳香笔下像一朵花般绽开了

醉月东篱

  直接孟依依啊

醉月东篱

不是梦依依呢么

沧海无言

  教主圆梦

芳香冰块

跑堂 发表于 2018-8-3 21:40
是要，幸好那时候教主没用。。。

即使用了这个头像，也不一定会写的。教主的标识多呀。

跑堂

芳香冰块 发表于 2018-8-4 22:01
即使用了这个头像，也不一定会写的。教主的标识多呀。

你不觉得鸟人的标识最符合他么。。。

芳香冰块

雨舞江南 发表于 2018-8-3 21:52
教主要高兴坏了……

教主很高兴的，我还叫孟依依来看过呢

芳香冰块

暗香疏影 发表于 2018-8-3 22:09
教主快来，你家一一上榜啦，对了，还有你

请叫我雷锋~

芳香冰块

风尘妖刀 发表于 2018-8-3 22:16
教主的梦，在芳香笔下像一朵花般绽开了

助人为乐的小帮手就是我

芳香冰块

醉月东篱 发表于 2018-8-3 22:19
直接孟依依啊

有梦这个姓么？小说里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不是网名呀

芳香冰块

沧海无言 发表于 2018-8-3 23:17
教主圆梦

我真是好人，都被自己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