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爷爷

冰甜 · 发表于 2018-7-11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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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四月二十七号中午我赶回家，在医院我见了您一面。他们说您神志有点不清，但是您立即认出了我是谁。他们说您住院了二十几天，每一天都是脸部浮肿。于是我认为您会继续这样住院，直到病好出院。没有想到，在晚上您就过世。
  他们都说您挂念我，见了我一面，才安心的在睡梦中过世。而我却很不孝，未能在您住院时立即回家看望。幸好，我见到了您最后一面，没有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您一生过的很艰苦。我们家有五个兄弟姐妹，还有两个表姐，两个表哥，一个表弟，我们十个人几乎都是在一个家长大，而您就是家的顶梁柱，只要有您在，我们这个家就不会溃散。由此可见，您过的有多么的艰苦。
  比如，我不知道他们大人是否寄钱回家，我只知道每一年，我们家没有买过米，没有买过蔬菜。我们依靠几亩田，几亩地，自给自足，艰难的生活。我印象中最深的，是种土豆、修理红薯藤、清除玉米地杂草、收割稻谷、收割玉米、挖红薯土豆、收割油菜。我们冒着寒冷，顶着炙热，不会因为我们的年龄而停下，总是在做事。我知道，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要想活下去，只有把那几亩田地种好。从而挑粪挖土，汗如雨下，您是最伟大的劳力者。
  您教会了我挖土，教会了我种土豆红薯玉米，教会了我一年四季耕种。而我却一点不中用，身体弱，力气小，做什么我都赶不上弟弟。在您的眼中，我虽然从弟弟身上看到了希望，但是您对我的教导一直没有落下。
  我记得，从小学开始，过完周一到周五，双休日一到，我们就背着挖锄去挖土。春天，我们把所有土都挖松，主要种玉米。我记得，您教我们起沟，屁股一定要直，不然沟就会弯曲，不好看；我记得，您教我们把土挖成一块块，形成一个“井”字；我记得，您教我们割草制灰，做成肥料。
  不知道您是否记得，我们在夏天给玉米除草，因为天气太热，我们只好躲在大树下休息。我忘记不了我们的劳累，顶着烈日，汗如雨下，全身都湿透了。而那一刻我竟然会很高兴。因为我们在阴凉处休息啊！躺在草堆上，看云卷云舒，又或者找山泉喝水，又或者让蚂蚁爬在脚上，又或者抓鸟找野兔。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们是在做事吗？不过，在休息一个小时后，我们又得顶着烈日除草了。
不知道您是否记得，我们从小学就开始挑粪。挑粪啊，我们看电视，看到那些山区可怜的孩子，最引人同情的就是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孩子挑起粪桶！每当看到这样的镜头，我的内心即平静又波澜。平静是因为我和那样的小孩一样，波澜的是我并没有任何人的关注和关爱。我们人小，挑不起大粪桶，于是您就找来挑水泥的“小桶”，用竹竿做扁担，就这样我们挑粪！有一次我印象最深刻，就是那天天气太热，我挑着几十斤的粪，走完崎岖的小路，爬一个坡时，那地都是碎石，我崴了脚摔倒了。当时粪洒了我一身，我全身都是恶臭，还脏兮兮无比。我害怕，把粪桶剩余的粪继续挑到了土地。您当时没有安慰我，还狠狠骂我，说我没用！
  不知道您是否记得，有一次吃饭，我摔破了一个碗，您狠狠打了我一顿。打完后，您问我捡不捡，而我听成了你讲不讲，我不知道讲什么，我怕我乱讲您又打我，于是我说不讲。您更气愤了，我竟然不捡摔破的碗，于是您又更加用力打我，问我捡不捡，我一直回答不讲。有时候我不知道放弃是什么啊，如果我知道放弃，屈服在您的竹竿之下，说一句我讲，或许您就不会打我了吧？那一次，我被打的全身是血，爬在地上动弹不了，我仍然有气无力的回答不讲。
  有一件事，我一直记得，因为我被骂为不孝子。我记得那年我读五年级，您得了重病，差点过世。那一天，我们去丝兰沟摘板栗，当您坚持不住的消息传来，弟弟立即哭了，跑回家里。而我一个人还继续爬在树上，一点不伤心。天快黑了，我回到镇上，我也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到别人家酒席吃饭。当我回到家，我看到家里每一个人都在哭，他们打开了棺材，准备了寿衣。我回家，他们都说我不孝，竟然一点不牵挂您。我当时真的不知道牵挂是什么，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甚至连不孝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年，您挺了过来，在医生都宣判无救的情况下，您又活了过来。他们都说，如果那一年您过世了，我们整个家都会崩溃。而给我的印象就是，那一年因为医药费，我差点辍学。
  我知道人的性格养成是靠自己，而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在我性格养成的时候，您能教教我该多好啊。也不至于我在您重病时不关心您，不至于在姐姐们离家时没有任何感觉。
  家里的孩子，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读高中。大姐二姐都是初中毕业后外出打工，弟弟连初中都没有读完。而大姐外地打工，喜欢上了男生，要和那个男生在一起。我不知道您们为什么反对，甚至还说大姐不回来把她逐出家门。我一直不理解，大姐在家和不在家有什么区别，她在家我们就不需要耕田挖土，不需要过苦日子？为什么就不能成全大姐呢？当几年后，大姐抱着女儿回家，您们还不是笑呵呵的去迎接您们的重孙？
  您们不知道，我的性格是多么的不足，哪怕现在也是如此。比如我性格严重内向孤僻，特别是和女生一直不敢说话。有时候我恨我自己，走不出孤僻的阴影。

冰甜 · 发表于 2018-7-11 17:36

想想也是吧！
  我们都是留守儿童，我们都不是父母养大的，没有父爱母爱。可是，您没有教导我父爱母爱有多么重要，所以啊，当我读高中后，离开了家，一个人独立思考时，才知道没有父爱母爱的凄凉，造成我一直无法正视自己的“童年”。
  童年。从小学到初中的九年时间，您占据了我童年的一半。因为除了在校时间，几乎都是跟您耕田挖土。那时候我请教了成绩数一数二的同学，问她英语怎么学习的。她回答就是努力看书，双休日都坐在家里看书。当时我就苦笑了起来，因为我根本没有空闲时间，特别是读初中后。
  周一到周五，我们上课。周五放半天假，一放假我们就得扛着挖锄上坡，周六做一天的事，周日做半天，剩下的半天就是洗衣服。全家老小的衣服都由我和弟弟一起洗，这是一个星期积累的衣服，洗完之后，我就和弟弟挑到河里去清洗。弄完之后就去学校上晚自习。即使去了学校，也是睡觉。而当时，我和弟弟迷恋上了上网，因为没有假期，所以只有选择晚上从家翻墙出去通宵。一夜不睡，白天上课睡觉，双休日又做事，我的初中就陷入了这样的恶性循环。初中毕业，我说我外出打工，有一个同学说送我一幅画祝福我。虽然没有收到，但是我现在在想，如果当时收到了那副画，说不定早就丢了吧？因为您没有教过我什么是珍惜啊，我从小就觉得，人生任何事情都可以丢弃。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我高中之后的九年时间，都无法正视您，没有好好陪过您，我现在后悔也太晚了。
  其实我知道，小时候的生活虽然很艰苦，甚至吃玉米饭吃土豆饭红薯饭，一个月吃上一顿肉，但是在艰苦之中，您也带给了我太多太多的快乐。
  我记得，在夏天缺水的时候，半夜您就会扛着挖锄去农田，到水沟给稻田引水。我最喜欢的就是跟在您身后，在田坎上，借着月光观看群山。我们还会拿着手电筒抓青蛙，找来油菜杆，铺成床，我们睡在上面听蛙鸣，听虫鸣，听流水声，迎着微风，沐浴月光，享受在大自然的宁静之中。
  我记得，您是一位无所不能的工匠。您会耕田挖土，您会削竹削木做木匠，您会做套捕鸟。您教我们用一根绳子套在树上，专门捕鸟，您给我们编织鸟笼。在傍晚的时候，我们围绕在您的膝盖旁，听您给我们说故事。您仿佛无所不能，只是可惜，您不识字，无法传授我书上的知识。
  我记得在春天，您会带我们上山挖野菜吃。夏天，您会教我们下河捉鱼。秋天，您会教我们田里挖黄鳝。冬天，您会教我们抓野物。
  小时候，家里太贫穷了。不要说零用钱，有时候连肉都吃不上一顿。没有零用钱，我们就只有自己找。记得您说三步跳（半夏）可以卖，还是两块五一斤！于是，我和表弟几乎每天上山挖三步跳。还有扯金银花卖，捉青蛙卖，甚至在别人家摘辣椒蒂（四分钱一斤）。记得有一年修路，大人二十块钱一天，为了钱，我一个初中生也去修，不过给十块钱一天。您见我们太累，仅仅修了两天，就劝我们不要做了。您可曾知道，把您抬到山上，就是走的您修的路。只是可惜，十多年了，这条路有一点破烂，心好痛！
我知道，在您心中，我远远比不上弟弟。很多复杂的原因，您和奶奶都喜欢弟弟，我感觉自己像是外来者。你们好好培养弟弟，教育弟弟如何做人，而忽视如何把我教育成人。当我读上高中，复读三年，历经磨难，上了大学。我一直在思考学习如何做人，用来弥补我儿时的缺陷。而弟弟，仅仅只读初二就外出打工。您似乎也在反思，说过一句让我一生都忘不了的话。“从小好好培养的苗长歪了，从小没有培养的苗反而长正了。”您当着我的面，说出了从小培养弟弟，而没有培养我，您知道我内心多么的心酸吗？我好想哭。您说这句话，是不是想说您后悔了，想多照顾我，您很想我。要不然，也不至于我请假回家，一回家您就过世了。您一直在等我吗？我好想哭，我好想您。往事就让它过去，而我高中之后，就一直无法正视您，十年来，竟然没有陪您好好玩一天。我好后悔，如果我知道事情会这样，我一定会忘记小时候的一切，来好好陪您。
我记得妈妈对我说过，“我记得你小时候好聪明会说话，但是我们把你放在家，让爷爷奶奶养大，你话也不说了，也不聪明了。我们没有把你养大，没有教你做人，我对不起你。所以，无论你复读多久，用多少钱，我们都会供你读书，直到你考起大学。”有时候，我好内疚，好愧对您们。
  我一直在学习如何做人，如何处理人生。哪怕现在做的不够好，但是我坚信，终有一天，我会形成一个健全的人格，正视我的童年，用一生的痛来爱您。
  爷爷，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