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有感

敬亭山 · 发表于 2018-6-5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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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
那里一直是记忆认可的故乡

雨落下来，掺杂着清明节的烟火
我匆匆回家，带着鞭炮和火纸
去祭奠亲人，

路还是那个方向，一路向北，都是下坡
纤细的让人心疼，
野草绿油油的，一茬茬生长着
像个孩子，我分不清他们的面孔
无法给她们排出辈分

房子还是老样子，只是苍老了许多
墙壁上的笔迹还在
只是已经辨别不出写着什么字了

砖缝里的苔藓很厚，像要哭泣
与我对视着的，是一扇伤痕累累的木门
在忠实的等待着再次被开启
可是锁上的钥匙却已经丢了好久了

我回到家里，那座很久的房子
锁很久才被打开，
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墙上的奖状还在
只是残破的像记忆
我努力去辨识着一个个字迹
仿佛看着自己
有的写着一年级李祖鹏同学在一九九七年至一九九八年学年度第一学期
成绩显著被评为“三好学生”
署名是“汪岗小学”，时间是一九九八年元月廿日
有的写着1999——2000年
有的写着2000年——2001年
有的甚至还把我的名字写成了李祖朋
你知道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写错名字了
也好久没有人再把我的名字写错

那个李祖鹏是我吗？或者我和他是相识的么？
我确信我不认识他，
或许我认识他，只是记忆累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寻找
那些年我丢弃的关于他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的故事，不知道他第一次去学校有没有哭
我不知道他第一次换牙是在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为什么从来都不来看我
我想他整夜整夜哭着想他

我觉得这房子好小啊，难道是因为衰老？
他还会继续变小么？小到再也装不下我，我好久没有去看他了
好久没有在他的墙壁上写字
好久没有买一张喜爱的贴画粘在床边
他的房间湿漉漉的，好像才哭过
空气中到处是眼泪的味道
我知道，他是想那个小孩了，那个被我弄丢的叫做李祖鹏的小孩

我走进了曾经睡过的床，厚厚的灰层，断裂的床板，被雨水侵蚀的地面
多像一张衰老的面孔
这么多年，他应该够孤独了，躺在这荒凉的山村，
他已经很老了，他还能躺多久呢？
我想，他一定还熟悉我的味道，他一定还在等我
他一定还在念叨“天黑了，该回家睡觉了”
他一定是睡着，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
他一定也累了，

曾经多么热闹的村子啊，长满了洋槐树，臭椿树，以及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抱不住的桐树
现在他们哪儿去了？连个根都没有留下
只有门前的那棵老枣树还在，老柿子树还在
奶奶说，那是我姑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种下的

我走在村子里，所有的房子都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变得瘦小凄凉
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
连门口的水塘，都不再如往昔清澈深邃，
时光的淤泥堆积在他的塘底，风雨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连雨水都嫌弃他的衰老，不再落下，或者落下便离开
他像一双老眼睛，开始干涸

屋旁的坟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没有我们这群孩子的攀爬
杂草一直在欺负他们
坟里埋得是谁，父辈们和爷爷们争吵了半天
也找不出一个名字
只是知道，他们是祖先
屋后又添了四座新坟，像是爱斯基摩人的房子
新翻的泥土把他们紧紧的抱着，
那么安静温柔，
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上一次和他们聊天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
我依稀还记得我们聊了些什么
上次见面，其中的一个爷爷还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还想着要喝我的喜酒
可是现在，我知道，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他也没能喝上我的喜酒
现在他们走了，永远的离开了，在我们的世界里永远的留着一个空位
也许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愿他们从此幸福
不再受罪没有文化大革命，没有五九年，
愿他们带去的记忆都是美好的，再也没有饥饿
没有贫穷，没有孤独，也没有衰老
但愿他们能够理解，虽然他们活着的时候被儿孙嫌弃
他们死后，儿孙还是会在每个清明节给他上坟
无论和与不和，总有一天，他的儿孙会悲伤的想到他
并且承认，自己曾经错了，

走在路上，遇到了三妈去村头担水
我问了一句“怎么担这么少的水”？
她说“都六十多岁的人了，那里担得动啊”
“六十多岁”？这个数字像一根针
冒冒失失的忽然扎下来，让我猝不及防
时光真的歹毒，一直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然后忽然蹦出来，告诉你，二十年的光景已经不再了
虽然什么都没变，可是又都变了，都离开了
都永远的离开了，你所熟悉的那个人早就离开了，
你被记忆迷惑着，看不到他们走时的背影是多么的凄凉
脚步是多么的疼痛，眼神是多么的不舍

不变的也许只有清明这个节日，以及清明节里的霏霏细雨，萋萋荒草
我们终究会像我们所祭奠的人那样
安静的躺在地上，看着为我们上坟的人为我们叫什么名字争吵
我们看着，听着，焦急而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