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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芳香冰块 于 2018-9-22 13:41 编辑
今天是古龙逝世三十三周年。习惯性地看过一篇又一篇纪念古龙的文字，忽然想起，自己还从未为这个自己喜爱的武侠大师写过些什么。
初读古龙，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的书摊上看到一本红红绿绿的书。
那时我已经看过了金庸和梁羽生的书。《射雕英雄传》《萍踪侠影》等，我从一年级开始熟读。我自信已可以鉴别一本书的好坏。
封面十分恶俗不美，然而当我随手翻开了一页。
……小鱼儿又惊又喜，跳着迎了出去，抚着小白马道：“马儿马儿你真乖，明天请你吃白菜，对了，我也该给你取个名字，别人红马叫樱桃，你就叫白菜吧。”……
马儿叫做樱桃与白菜？倒是有趣。我不知不觉站在书摊边上翻完了小半本，然后马上下了个决心，存钱买下了这套书。
它没有令我后悔，一度成为我的最爱。活泼开朗的小鱼儿和苏樱，在我整个紧张、彷徨的青少年时代，是一道明亮的救赎的光。初中的毕业留言册上，要好的同学写道：“愿你成为大海中自由游弋的江小鱼二世。”我高中时候的外号，便被叫做“嬉皮鱼”。
后来我又陆陆续续想方设法买下了楚留香系列、陆小凤系列。那时想要买到武侠小说相当不容易，新华书店是不怎么进这种书的，只有各处的私人书摊，凭着老板的喜好东一套西一套的进货，一套书也只有几件，要是被别人买去就没有了。零用钱也不容易存起，我就常常利用学习争取奖励，让父亲给买。幸好父亲并不限制尚是小学生的我看武侠书，否则与武侠的缘分还要推迟到多年以后。
从五年级起，我开始自己写武侠小说，很难说这里没有古龙的影响。在此之前，我也写，写的都是童话。可能是古龙的句式容易模仿。
我的好友开始口述楚留香的续集。那年头，小孩子能够写点同人都不错了。我还记得她的开头是：“嘣——嘣——嘣（这里声音有高低起伏），楚留香睁开眼睛。他的鼻子上肿起了三个大包。”我这位要好的同学，当时可能看了一本盗版书，非要说楚留香有个小师妹，名叫貂之蝉，于是她就编起了楚留香被这个小师妹迫害的故事，讲得眉飞色舞。可惜没有持续，也没有用笔写下来，不然坚持到今天，她可能也是一个作家了。
我的第一本武侠小说，人物就很有陆小凤的影子，不过好歹是自己创造的世界。在每天做完作业以后，和邻居的姐姐假装讨论作业，商量着写，还拿了一个本子各处收集资料。
在小说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悲催的事情发生了，手写的小说本被父亲发现了。我大气不敢出，只见得父亲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沉，看完了，最后问我一句：“到哪去抄的？”
咦？这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我记不得当时是如何回答，又是如何逃脱了惩罚。只记得这一句，难道我的小说已经高妙到可以和书上的相提并论了吗？我飘飘然了一阵子，后来想想，应该只是父亲没想过我会有写小说的意识吧。
中学有段学习成绩下滑的时候，抱着罚做的数学作业，面对着英语老师嘲笑的脸。读着《边城浪子》中的傅红雪，那个苍白的手、漆黑的刀，奇异的残疾少年。听着街头不知名的店里反复放着谭咏麟的《夜未央》，陪着我度过那一段悲伤的时期，仿佛也格外理解了那个少年。
中学时我不思悔改，继续在地下进行着武侠小说的写作。有两本仿过金庸，两本仿古龙。收集了全班同学的名字，起了侠少侠女的名字、外号、功夫、门派，以及相互配对。全班同学就是我的读者，同桌喜欢画画，帮我画了侠女插图，时不时要催一下更。
这时我喜欢看的书加入了世界名著、散文、日本动漫的身影，然而笔下写作的一直是武侠小说。
初中时买了一本《古龙妙语》。虽然古龙在小说中的说理很受人诟病，可是他小说中最吸引人的部分，也包括这些金句说理。
后来在小说的前言和后记里，开始渐渐了解古龙的生平。他的一生，实在是如同他笔下的侠客一样任性。
生于乱世，中日战争之际。幼年父母离异，他离家出走，一边打工，一边读完高中和大学。大学毕业后，古龙开始时一度在台北美军顾问团混得了翻译这样的职务。如果他埋头做下去，也许不会飞黄腾达，但至少不会为生活发愁。
但对于文学的迷恋，使古龙做着这样的好梦：幽静的小茅屋，竹林，小溪，阳光灿烂，在窗前或树下、溪旁读书写文章。他喜欢的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是创造文字时的那种无限快乐。因而，出乎常人的意料，他辞去了工作，在偏僻安静的瑞芳镇租了间房子，过起了自由写作人的生活。有一段时间，他过得清淡而充实。每个月都有自己的文字被印成铅字，每个月他都可以到台北市去领取稿费。
最开始他写的是诗和散文，渐渐的开始小说写得更多，因为小说更能满足生活的需要。作为一名文学青年，作为一名将自己的悲哀与憧憬寄托其中的文学写作者，当古龙接受出版社的建议，转向武侠小说时，他内心是有隐痛的。这和我们今天的文艺青年，又有什么不同呢？
正如他自己所说：
因为一个破口袋里通常是连一文钱都不会留下来的，为了要吃饭、喝酒、坐车、交女友、看电影、住房子，只要能写出一点东西来，就要马不停蹄的拿去换钱，要预支稿费。……为等吃饭而写稿虽然不是作家们共有的悲哀，但却是我的悲哀。我相信有这种悲哀的人大概还不止我一个。
——《一个作家的成长与转变》
古龙有一段时间，有预支了稿费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交稿的恶名。出版商拿着手里的十多万字，印又不是，不印又不是。我以为《护花铃》就是这样一本烂尾的书，出版商最后还是出了。不过，能让出版商睁着眼睛吃亏，古龙的才情可见一斑。
被坑得多了，大家不再用他的稿子。他百般无奈，只好闭门思过，埋头苦干。在被冷落中，他倒真正写出了一些好的作品，名字也开始响了起来。
即使是这样拖稿的古龙，仍于四年间写了十四部作品，作品总字数大概在二千万字以上。他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那样懒，是不是？
古龙博览群书，虽然中国古典文学不一定有金庸和梁羽生涉猎广泛，但他的阅读量的深度和广度，也是超乎我们想像的。他收集了大量珍本及其他图书资料，藏书是他家里的主要财产，甚至连香港天文台编的《天文年鉴》，古龙也看得津津有味。古龙对于中国古典诗词，则从小即喜爱，有一定的造诣。他还拜画家高逸鸿为师，学习绘画。他的书法也非平庸之作，台北的几家餐馆，至今还挂着古龙的题诗题词。
古龙从西洋文学里汲取了不少养份，将中国武侠小说与推理和悬疑结合起来，并善于描写人性。《流星·蝴蝶·剑》脱胎于《教父》，楚留香的开篇留帖盗宝，则借鉴了江户乱川步的《怪人二十面相》。
古龙一直在推动武侠小说的求新求变，想提高武侠小说的社会地位。大文豪福楼拜曾经说过：“十九世纪后将再无小说。”因为他认为，所有的情感变化，都已经被十九世纪的伟大作家们写尽。古龙却不承认这一点。古龙说，人类的观念和看法，本来就是不停地改变，情节若已无法变化，为什么不能写写人性的冲突？
古龙不认为悲剧就一定比喜剧感人。他认为，人世间悲惨不幸的事已经够多，我们为什么不能让读者多笑一笑？为什么还要他们流泪？他说，假如每个人都能对生命充满了热爱，这世界岂非会变得更美丽得多？这也是我所赞同的。希望能为别人制造些快乐，希望能提高别人对生命的信心和爱心。
他是一个矛盾结合体，既容易感到孤独，却又性情豪迈。他虽然写痛苦，却也强调人世间的温暖。为朋友两胁插刀，仗义疏财，因此，他有很多朋友。
在女人方面，古龙和他笔下的侠客们一样，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浪子。知名的伴侣便有五个，不知名的不计其数。婚生和非婚生的儿子有三个。在他逝世之前，有句流传很广的遗言说：“怎么我的女朋友都没有来看我呢？”令人唏嘘不已。
最后因饮酒过量，48岁英年早逝。陪同他一道下葬的，是48瓶开了封的XO。
小李飞刀成绝响，人世不见楚留香。
或许我们都曾是那样的人。我们曾经像古龙那样，叛逆而孤独，我们憧憬像古龙那样，落拓江湖载酒行。我们不爱世故圆滑，不爱心为形役，我们憧憬逍遥方外、慷慨洒脱。可是许多年后，却发现依然一事无成。说到底，我们很可能眷恋那份得不到的江湖情怀，爱屋及乌而已。
金庸如师，古龙似友，你可能愿意聆听金庸的高论，却愿意和古龙痛饮高歌。或许金庸的小说更为全面、大气、意蕴深厚。然而更能感动我，引起感情中的热血共鸣的，还是古龙，只有古龙。他伴随了我整个青春。
写于2018年9月21日
夕阳最美时，也总是将近黄昏。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尤其是一些特别辉煌美好的事。 所以你不必伤感，也不用惋惜，纵然到江湖去赶上了春，也不必留住它。 因为这就是人生，有些事你留也留不住。 你一定要先学会忍受它的无情，才会懂得享受它的温柔。 ——古龙 《白玉老虎》
他不愿阿飞再想这件事，忽然抬头笑道：你看，这棵树上的梅花已开了。 阿飞道：嗯。 李寻欢道：你可知道已开了多少朵？ 阿飞道：十七朵。 李寻欢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冻结。 因为他数过梅花。他了解一个人在数梅花时，那是多么寂寞。 ——古龙 《多情剑客无情剑》
有人说：世间唯一无刺的玫瑰，就是朋友。 我并不十分赞成这句话。 朋友就是朋友，绝没有任何事能代替，绝没有任何话能形容——就是世上所有的玫瑰，再加上世上所有的花朵，也不能，比拟友情的芬芳与美丽。 ——古龙 《笑红尘》
往事如烟，旧梦难寻。 失去的已经失去了，做错的已经做错了，一个人已经应该从其中得到教训，又何必再去想？ 再想又有什么用呢？ 这句话很对。 但说这话的人一定是穿得暖暖的，吃得饱饱的，喝着好好的，从小就生活在很太平里的人说出来的。 这种人当然会觉得“往事如烟，旧梦难寻”，因为他所经历过的通常都是小小的不如意，小小的挫折，小小的感情插曲。 所以他们才会觉得失去的已经失去了，做错的已做错了，再想又有什么用？ 什么叫回忆？ 什么叫往事？ 什么叫刻骨铭心？ 你曾经谱过一段令你刻骨铭心的恋曲吗？ 你是否经历过一段生不如死，今天过了，明天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日子吗？ 如果你曾有过这些经历，那么你一定知道往事是否可以说失去就让它失去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永远都活在回忆里。 这种人固然不对，却是值得原谅的，因为他们的往事实在太刻骨铭心。 感情是什么？ 感情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 有些感情你越想去珍惜、得到，它消失得越快，它离你越远。 有些感情你越想忘了它，它却如蛆附骨般的侵咬着你，时间越久，它咬得越深。刚开始时，你会觉得痛苦不堪，可是时间久了，你就会忘了什么叫痛苦，因为你已活在痛苦里。 有些人看起来很坚强、很薄情，对任何事和人都淡然处之、漠不关心。 这种人并不是无情，而是不知为何种原因，使得他不得不将感情埋藏在心里，埋藏在骨里。 这种人的感情一定很专、很痴、很浓，甚至很可怕，因为他的感情一定会淹没对方，有的很有可能会毁了对方。 但这种人的感情毁的往往却是自己。 ——古龙、丁情《怒剑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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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视卡
雷达卡
发表于 2018-9-21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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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照妖镜
发表于 2018-9-21 23:55
发表于 2018-9-22 04:57
——凡人最终修练成了神，无情亦是慈悲。
楼主
嗯嗯，没有如茶写得多~
谢谢东篱，我主要是识字得早，故可以早早阅读。可能对某项爱好执着的人，都终会有所收获吧。你说得是，紧握文人的笔，便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谢谢姨太。我还是更喜欢由神变成人的西门吹雪呢。另外，才发现没有看过《剑神一笑》，马上去补一下。
发表于 2018-9-22 21: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