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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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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2:57
标题:
文心雕龙
版权信息
书名:文心雕龙
作者:(南朝梁)刘勰 著 (清)黄叔琳 注 (清)纪昀 评 戚良德 辑校 李详 补注 刘咸炘 阐说
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11-01
ISBN:97875325784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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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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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2:59
前言
戚良德
南朝梁刘勰著《文心雕龙》五十篇(章),分为上、下篇(卷),近四万言[1],为中国文论的元典之作。然自问世而至清代,《文心雕龙》的注释本却颇为稀少,直到清代黄叔琳《文心雕龙辑注》出现,刘勰之书方得一较为完备的校注本,由是黄注本流行百余年。本书集清代黄叔琳对《文心雕龙》的辑注以及纪昀的评语、近代李详对黄注的补正以及著名国学大师刘咸炘对《文心雕龙》的阐说于一炉,并以新校《文心雕龙》原文为底本,为读者和研究者提供一个《文心雕龙》的独特文本。
一
《文心雕龙》最早的注本,当为《宋史·艺文志》所载“辛处信注《文心雕龙》十卷”[2],然其书不传。明代有梅庆生《文心雕龙音注》、王惟俭《文心雕龙训故》等,然前者“粗具梗概,多所未备”[3],或被认为“取小遗大,琐琐不备”[4],后者亦不过“稍稍加详”[5]。清代黄叔琳《文心雕龙辑注》虽仍以梅氏“音注”和王氏“训故”为基础,但其规模却大了很多,可以说相对已较为完备。正如《四库全书》在其书卷首“提要”所云:“然其疏通证明大致纯备,较之梅王二注则宏赡多矣。”[6]《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也说:“《文心雕龙辑注》十卷,国朝黄叔琳撰。因明梅庆生注本,重为补缀,虽未能一一精审,视梅本则十得六七矣。”[7]所谓“视梅本则十得六七矣”,是说就《文心雕龙》的注释而言,较之梅本已详备得多,当注而已注者,乃有十之六七了。正因如此,范文澜先生《文心雕龙注》出现以前,黄注本便成《文心雕龙》的通行注本而曾风靡一时。如:
[梁]刘勰撰、[清]黄叔琳注:《文心雕龙》,上海:新华书局,1929年。
[梁]刘勰撰、[清]黄叔琳注:《文心雕龙》,上海:大中书局,1932年。
[梁]刘勰撰、[清]黄叔琳注:《文心雕龙》,上海:新文化书社,1933年。
新式标点《文心雕龙》(按亦为黄注),大连:大连图书供应社,1934、1935年。
[梁]刘勰撰、[清]黄叔琳注:《文心雕龙》(万有文库),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
[梁]刘勰撰、[清]黄叔琳注:《文心雕龙》(国学基本丛书),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
也正是以黄注本为基础,近代著名学者李详写出了《文心雕龙黄注补正》(发表于1909年和1911年的《国粹学报》),后整理为《文心雕龙补注》(附于龙溪精舍本《文心雕龙》》之后),近代意义上的《文心雕龙》研究就此展开。吾师牟世金先生有言:“从黄侃开始,《文心雕龙》研究就是一门独立的学科:龙学。”[8]而黄侃的《文心雕龙札记》也正是以黄叔琳的注和李详的补注为基础进行的。其云:“《文心》旧有黄注,其书大抵成于宾客之手,故纰缪弘多,所引书往往为今世所无,展转取载而不著其出处,此是大病。今于黄注遗脱处偶加补苴,亦不能一一征举也。”[9]虽谓其“大抵成于宾客之手”而“纰缪弘多”,但其为《札记》毕竟又是“于黄注遗脱处偶加补苴”,则黄注的基础性作用便毋庸置疑了。又说:“今人李详审言,有《黄注补正》,时有善言,间或疏漏,兹亦采取而别白之。”[10]可见黄注、李补乃是黄侃《札记》的重要参考。
20世纪的《文心雕龙》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和发展,其中一个重要的方面是对《文心雕龙》原文的校勘、注释和翻译,据笔者粗略统计,这方面的著作达上百种,可以说极大地提高了《文心雕龙》原文及其理解的准确性。但近百年龙学的文本校注释译工作,也仍然是以黄注、李补等为基础的。祖保泉先生曾指出:“清朝人对《文心雕龙》研究很重视,取得了重要的研究成果,如《文心雕龙》黄叔琳的辑注和纪昀的评语,就是重要成果之一。《文心雕龙》黄注纪评合刊本,成了现代人研究《文心雕龙》的起点,例如在校注方面,范文澜、杨明照、周振甫诸先生的《文心雕龙》校注,都以黄注本为底本;在古代文学理论研究方面,今人撰述,时或提及‘纪评’。”[11]这确乎是符合事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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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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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01
二
就《文心雕龙》的旧注本而言,黄注本可谓集大成者,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学界对黄注本的评价却一向不高。纪昀曾指出:“此书校本实出先生,其注及评则先生客某甲所为。先生时为山东布政使,案牍纷繁,未暇遍阅,遂以付之姚平山,晚年悔之,已不可及矣。长山聂松岩云:此注不出先生手,旧人皆知之,然或以为出卢绍弓,则未确。绍弓馆先生家,在乾隆庚午、辛未间,戊午岁方游京师,未至山东也。”[12]清代学者吴兰修在《文心雕龙辑注》跋语中亦云:“此为黄侍郎手校而门下客补注。时侍郎官山东布政使,不暇推勘而遽刻之,寻自悔也。今按文达举正凡二十余事,其称引参错者不与焉,固知通儒不出此矣。”[13]范文澜先生亦指出:
论文之书,莫善于刘勰《文心雕龙》。旧有黄叔琳校注本,治学之士,相沿诵习,迄今流传百有余年,可谓盛矣。惟黄书初行,即多讥难,纪晓岚云:“此书校本,实出先生;其注及评,则先生客某甲所为。先生时为山东布政使,案牍纷繁,未暇遍阅,遂以付之姚平山;晚年悔之,,已不可及矣。”今观注本,纰缪弘多,所引书往往为今世所无,展转取载,而不著其出处,显系浅人之为。纪氏云云,洵非妄语。[14]
应该说,上述对黄注的诸多指摘,自然是不无道理的,黄注确有一些粗疏乃至错讹之处,这也是不必讳言的,但其毕竟是《文心雕龙》问世千余年来第一个最详尽的注本,其影响深远而为《文心雕龙》研究者所倚重,亦并非偶然。为之作“补注”的李详便云:“《文心雕龙》,有明一代,校者十数家,朱郁仪、梅子庚、王损仲,其尤也。梅氏本有注,取小遗大,琐琐不备。北平黄崑圃侍郎注本出,始有端绪。复经献县纪文达公点定,纠正甚夥。……顾文达只举其凡,黄氏所待勘者,尚不可悉举。”[15]从《文心雕龙》校注的历史而言,黄注本出而“始有端绪”,这一评价正说明其重要的历史功绩。
当然,黄注的特点是释事训典,即对《文心雕龙》所涉及的人物、典实进行注释,而对概念、范畴基本不做解释。所以对“论文叙笔”部分的注释内容较多,而对“剖情析采”部分的注释则较为简略,如《体性》篇的注释只有4条,《定势》篇的注释只有5条《镕裁》篇的注释只有6条,《风骨》的注释也只有9条。所谓“十得六七”,那尚未得之的十之三四,当是对《文心雕龙》理论范畴和概念的训释。以今天的观点看,如果要说黄注有什么缺点,这应当是最大的问题所在;但从上述诸家对黄注的批评看,似乎指的并非这方面的问题。实际上,无论纪评还是李补,尤其是李详所谓补正,其着重点与黄注可以说是完全一致的,或许这是前人观念及需求与今天的不同了。
与黄注多遭“讥难”不同,对纪昀的评语,吴兰修在《文心雕龙辑注》跋语中给予很高的评价。其云:“昔黄鲁直谓论文则《文心雕龙》,论史则《史通》,学者不可不读。余谓文达之论二书,尤不可不读。或曰:文达辨体例甚严,删改故籍、批点文字,皆明人之陋习,文达固常诃之,是书得无自戾与?余曰:此正文达之所以辨体例也。学者苟得其意,则是书之自戾,可无议也。虽然,必有文达之识,而后可以无议也夫!”[16]显然,吴氏对纪评的推崇,颇有以其为是非之准绳的味道。但饶有趣味的是,近人张尔田却对纪评不以为然。其谓《文心雕龙辑注》云:“自古统论学术者,史则有《史通》,诗则有《诗品》,文则有此书;惟经、子二部无专书。余近籑《史微内外》篇,阐发六艺百家之流别。既卒业,复取八代文章家言揅治之,因浏览是编,证以《昭明文选》,颇多奥寤。而所藏本乃纪文达评定者,凭虚臆断,武断专辄,不一而足。继而又得此册,虽非北平原椠,尚无纰缪;以视纪评,判若霄壤矣。”[17]吴氏对纪评近乎顶礼膜拜,张氏则谓其“凭虚臆断,武断专辄”,一褒一贬,也真是“判若霄壤”了。值得注意的是,张氏虽然没有直接对黄注置评,但所谓“以视纪评,判若霄壤矣”,其对黄注的欣赏是显然可见的。
其实,纪评确有自己的特点,相对于黄注、李补的注重释事,纪评时涉《文心雕龙》理论内涵的发掘,这正是其价值和意义所在。正如祖保泉先生曾指出:“纪氏对《文心雕龙》既赏其辞章,又评其义理,因而‘纪评’所涉较广,可以说理论、批评和鉴赏,兼而有之。”因此,“就‘纪评’整体看,缺点固然不少,但仍有可取之处,它仍不失为《文心雕龙》研究史上的一块里程碑。”
作者:
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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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03
三
黄注一方面是值得重视的龙学奠基之作,另一方面又受到众多大家的“讥难”,也许正是这种尴尬之境,使得黄注在今天流传不广,与黄侃《文心雕龙札记》在时下的众多版本相比,黄叔琳之书可以说较为落寞。笔者也以为,单独印行的黄注本已不适合阅读和使用,一是《文心雕龙》文本问题,二是黄注中的一些内容确乎存在问题,有些文字为纪昀所批评,自是事出有因的。如《宗经》篇注后,黄有一段文字谈到该篇的校勘:
是篇梅本“《书》实记言”以下,有“而训诂茫昧,通乎《尔雅》,则文意晓然”云云,无“然览文”以下十字。“章条纤曲”下有“执而后显,采掇生辞,莫非宝也。春秋辨理”云云(注:四句十六字原脱,朱从《御览》补),无“观辞立晓”以下十二字。“谅以邃矣”下,有“《尚书》则览文如诡,而寻理即畅;《春秋》则观辞立晓,而访义方隐”云云。按《尔雅》本以释诗,无关《书》之训诂;且五经分论,不应独举《书》与《春秋》,赘以“览文”云云。。郁仪所补四句,辞亦不类,宜从王惟俭本。[[19]
但纪昀随后指出:“癸巳三月,与武进刘青垣编修在四库全书处,以《永乐大典》所载旧本校勘,正与梅本相同,知王本为明人臆改。”[20]这一正再正说明黄本确乎存在问题。不过,仔细追究下去,纪昀只是接着黄校的话往下说,并未真的与梅本比对一下,所谓“正与梅本相同”云云,他其实被黄校误导了,所以他又在眉批中讥黄“此注云从王本,而所从仍是梅本”[21]。《四库总目提要》中再申此论,其云:“惟《宗经》篇末附注,极论梅本之舛误,谓宜从王维俭本。而篇中所载,乃仍用梅本,非用王本,殊自相矛盾。”[22]实际上,黄氏只是说“郁仪所补四句……宜从王惟俭本”,而整体而言,本篇原文既未从王本,也没有从梅本,而是从元至正本。。郁仪所补四句,辞亦不类,宜从王惟俭本。[[19]
但纪昀随后指出:“癸巳三月,与武进刘青垣编修在四库全书处,以《永乐大典》所载旧本校勘,正与梅本相同,知王本为明人臆改。”[20]这一正再正说明黄本确乎存在问题。不过,仔细追究下去,纪昀只是接着黄校的话往下说,并未真的与梅本比对一下,所谓“正与梅本相同”云云,他其实被黄校误导了,所以他又在眉批中讥黄“此注云从王本,而所从仍是梅本”[21]。《四库总目提要》中再申此论,其云:“惟《宗经》篇末附注,极论梅本之舛误,谓宜从王维俭本。而篇中所载,乃仍用梅本,非用王本,殊自相矛盾。”[22]实际上,黄氏只是说“郁仪所补四句……宜从王惟俭本”,而整体而言,本篇原文既未从王本,也没有从梅本,而是从元至正本。笔者翻检梅本发现,黄校这段话,如果是对梅本的描述,则大多数情况恰恰相反,梅本无的,被说成了有,有的则被说成了无;当然,这也可以视为是对梅本的勘正,认为其应当如此,但问题是其中又有一些话,确实是对梅本的描述。所以总体而言,这段话殊为不伦,或本非连贯之语,而只是校勘过程中的随手标记而已。笔者把梅本与元至正本进行比较,试做正确的描述如下:
梅本“《书》实记言”以下,无“而训诂茫昧,通乎《尔雅》,则文意晓然”三句,有“然览文如诡,而寻理即畅”十字,“章条纤曲”下有“执而后显,采掇王言,莫非宝也。春秋辨理”四句,并有校语“四句一十六字元脱,朱按《御览》补”,无“观辞立晓,而访义方隐”九字。“谅以邃矣”下,无“《尚书》则览文如诡,而寻理即畅;《春秋》则观辞立晓,而访义方隐”四句。
显然,如果纪昀看到这样的描述,就不会说“正与梅本相同”、“仍用梅本”之类的话了,因此,笔者以为,居今而言,黄注、纪评、李补必相辅而行,缺一不可。纪评不仅评《文心雕龙》,亦评黄氏之说,兼评黄氏之注;李补不仅补黄氏之注,亦正纪昀之评。虽纪评、李补规模不算大,但有时要言不烦,往往切中肯綮;有时则顺藤摸瓜,对所用事典详为爬梳,令人知其本末而豁然开朗。实际上,杨明照先生的《增订文心雕龙校注》(中华书局,2000年、2012年)便将黄注、李补收入,可谓独具慧眼,只是未收纪评。周振甫先生的注释本有纪评而未收李补,且纪评亦不收其对黄注的评论。近亦有将黄注本标点出版者,却既无纪评亦无李补,且点校亦存在不少问题。可见,一个将黄注、纪评、李补融为一炉的《文心雕龙》读本,乃是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的。
当然,在黄注、纪评、李补之后,再加上近代国学大师刘咸炘要言不烦之“阐说”,这样一个《文心雕龙》的旧注本,应该说就更有特点了。据刘氏所引《文心雕龙》原文推断,其作“阐阐说”所据之版本,即为黄注、纪评本;其对纪昀评语,尤多商榷或评说。而且,刘氏亦显然读过李详对黄注、纪评的补正[23]。因此,黄注、纪评、李补、刘说相辅而行,正是群英荟萃、珠联璧合。同时,以《文心雕龙》的新校原文替换黄注本的原文,则使得这样一个旧注本具有了更大的可读性和使用价值。实际上,就整理旧注本而言,完全可以使用黄注本的原文,这样更为方便和简单而少生是非,但黄注本的原文虽然在校勘方面有着较大的进步,却仍然存在很多问题,尤其是黄氏未能看到唐写本,因而其对《文心雕龙》前十四篇原文的校勘,必然不能与后人相比,这是历史的原因。因此,如果继续使用黄氏所校原文,对读者而言,便看不到近百年来《文心雕龙》原文校勘方面的成果,阅读使用也极为不便。诚然,毋庸讳言,限于辑校者的水平,新的文本自然也有新的问题,纪昀所谓“不免於妄改”甚至“以意雌黄者”[24],可能很难避免。但笔者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与黄氏原本相较,新的文本应当更接近刘勰的原文,从而方便读者的阅读和使用;虽其仍难免错讹,但倘若略少于黄本之错,则已有所值矣。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10
四
如上所述,为便于读者阅读使用,本书《文心雕龙》原文采用笔者《文心雕龙校注通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之《文心雕龙》原文,并加以修订。惟《隐秀》篇之补文,笔者以为其为后人所补而非刘勰原作,但由于黄注、纪评均有所及,故亦一并收入,而用楷体排版,以示区别。
由于本书所用《文心雕龙》原文为新校文本,故原《文心雕龙辑注》在《文心雕龙》原文中所出的校勘文字一般不再保留,个别需要说明的地方,笔者以按语形式引录。黄注、纪评、李补的有些内容亦属于对《文心雕龙》文本的校勘,由于其往往涉及对原文的理解,故一般予以保留,以备参考。
由上之故,本书注释所列条目与黄注原本偶有不同。一是文字的差异,如《征圣》篇“文章昭晢以效离”句,“效离”,黄注原本作“象离”,本书注释条目则随原文作“效离”,而注释内容则不变。为避免产生歧义,笔者一般以按语形式作简单说明。二是条目的增减,如《征圣》篇“论文必征于圣,窥圣必宗于经”句,黄注本作“子政论文必征于圣,稚圭劝学必宗于经”,因此而有“子政”、“稚圭”两个注释条目,本书则删掉了这两个条目。再如《正纬》篇有“绿图频见”句,黄注本作“图箓频见”,因而有“图箓”的注释条目,由于“绿图”条目前已有注,故本书删掉了“图箓”的条目。又如《铭箴》篇“灵公有夺里之谥”,黄注本作“灵公有蒿里之谥”,故有“蒿里”的注释条目,本书则删掉了这个条目。这种情况极少,基本就是这里所说的几处。关于评语。本书虽署纪评,实则黄叔琳亦有部分评语,为示区别,故评语部分分别注明“黄评”、“纪评”。纪昀对黄注亦有一些评语,实际上带有补正的意义,足资参考,故本书亦于文后评语中一并列出。惟纪昀对黄注之评,仅见于《原道》至《乐府》的七篇和《声律》一篇,其余篇中未有对黄注之评。祖保泉先生曾指出:“这正好说明,纪氏写评语时,并没有集中精力从事这项工作,只是随意阅之,漫笔评之而已。”[25]应该说,这是很可惜的。
关于补注。发表于《国粹学报》的李详《文心雕龙黄注补正》,一般以“补正曰”或“补曰”、“正曰”的形式出之;而附于龙溪精舍本《文心雕龙》之后的《文心雕龙补注》,则一般以“详案”或“案”的方式出之。前者的大部分都包括在后者之中,但有少数内容,后者未收。需要说明的是,杨明照先生的《增订文心雕龙校注》全文收录了李详的《文心雕龙补注》,并对其中的错误之处进行了校正,如《明诗》“张衡怨篇”二句,《补注》谓张衡《怨》诗出自《御览》(八百三十九),实则不确,杨先生校为《御览》(九百八十三)[26],是正确的。查《补正》则为《御览》(八百九十三),自然也是不对的。但杨先生所收李氏“补注”,亦偶有问题,如《明诗》“回文所兴”二句“补注”,最后有“案道庆之前回文作者已众,不得定‘原’字为‘庆’字之误”二句[27],查李氏《补注》和《补正》,均无此二句,则此二句或为杨先生自己的断语,而羼入“李详补注”之中。本书以《补注》为准,同时吸收其未收的《补正》中的内容,将二者统作为李氏“补注”,其间保留“案”语或“补正”的方式,可约略分辨何者出于《补注》,何者出于《补正》。
关于阐说。刘咸炘《文心雕龙阐说》原为未刊稿,尘封近百年而不为世人所知。2009年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所出《推十书》(增补全本),将其收入其中,但也一直未能引起龙学研究者的注意。刘氏对《文心雕龙》每一篇均有长短不一的阐说(惟《奏启》一篇合于《章表》之中,未单独列出),本书即将其分别列入每篇之后;后其又作“续记”二十余则,并有对《文心雕龙》下篇二十五篇总说一则,本书亦分列各篇之后,在前“阐说”下空一行排列,下篇总说一则则列于《神思》之后。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11
五
按照刘勰在《序志》的说明,《文心雕龙》分上、下两篇(相当于上、下卷),上篇为从《原道》至《书记》的二十五篇(章),下篇为从《神思》至《序志》的二十五篇(章)。《隋书·经籍志》则云:“《文心雕龙》十卷,梁兼东宫通事舍人刘勰撰。”[28]此后,《文心雕龙》便一直被分为十卷,每五篇为一卷。显然,从《文心雕龙》的内容看,刘勰自己的分法是有意义的;而分为十卷的做法,则基本是没有意义的。因此,本书选择恢复刘勰自己的分法,将全书分为上、下篇。首列篇(章)目及原文,次列黄注、纪评、李补和刘说。黄叔琳注用序号[1][2][3]……,以【注】列于每篇原文之后;纪昀及黄叔琳评语用序号[一][二][三]……,以【评】列于黄注之后;李详补注用序号①②③……,以【补注】列于纪评之后;刘咸炘《文心雕龙阐说》之语,以【阐说】列于李补之后。
本书在《文心雕龙》正文之前,分别冠以清代黄叔琳的《文心雕龙辑注》序、李详的《文心雕龙黄注补正》序(附《文心雕龙补注》序)以及《四库总目提要》中关于《文心雕龙》和《文心雕龙辑注》的两篇提要,从内容看,这两篇提要的作者显系纪昀,故直接标为纪昀之作(其中几处《文心雕龙》引文有误,亦一并更正)。这几篇著名的序言和提要对把握《文心雕龙》具有重要的帮助,故笔者在这里也就略去对《文心雕龙》的一般介绍了。序言、提要之后,则是《梁书·刘勰传》(其中所引《文心雕龙·序志》予以省略),以便读者了解刘勰家世和生平。全书最后有“附录”二种,一是笔者所辑刘咸炘在《文心雕龙阐说》之外有关《文心雕龙》的论述,二是笔者介绍刘咸炘《文心雕龙阐说》的一篇文章,供读者参考。
需要说明的是,收入刘咸炘《推十书》(增补全本)的《文心雕龙阐说》及其他有关《文心雕龙》的论述,多根据其未刊稿((手稿)整理而成,其中难免出现一些辨认错误,如《文心雕龙阐说·谐讔》谓“意宋子政之叙《七略》”[29],“宋子政”当为“刘子政”;再如《文式》谓“刘勰论传注以要得明畅为主”[30],“要得”当为“要约”;又如《简摩集》谓“刘曰:陈思三表……应物掣功”[31],“三表”当为“之表”,“掣功”当为“掣巧”,等等,此类原稿辨认之错,所在多有,本书一般径直改正,不作校记。至于本书“附录”所辑刘咸炘论《文心雕龙》之语,其中所引《文心雕龙》亦多有异文,或以版本不同,或为摘引化用,此类异文则保持原样,亦不作校记。同时,对刘咸炘原文的断句和标点,本书亦与《推十书》(增补全本)略有不同。
最后还要说明的是,本书之作,源于上海古籍出版社田松青先生的提议,笔者按照田先生所定方向,经多方论证,最后决定辑入这样几种龙学的旧注和评说;倘能为读者提供一个独特而有意义的《文心雕龙》读本和研究资料,首先应归功于田先生。但这一读本的安排和建构是否合理,则要由笔者承担完全责任。至于具体内容的点校和整理,尽管笔者以极为认真的态度进行工作,以尽可能地减少错误,但限于水平和时间,其中必有未当乃至错讹之处,尚祈读者诸君不吝赐教。
今年是乙未羊年,《文心雕龙》现存最早的刻本诞生于元至正十五年(1355),亦正是乙未羊年。谨以这本汇聚清末至近代数位国学大师注释成果的《文心雕龙》,纪念元至正本问世660年。
2015年6月初稿于泉城济南7月修改于鸢都白浪河畔8月再改于春城翠湖之滨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12
《文心雕龙辑注》序
[清]黄叔琳
刘舍人《文心雕龙》一书,盖艺苑之秘宝也。观其苞罗群籍,多所折衷,于凡文章利病,抉摘靡遗。缀文之士,苟欲希风前秀,未有可舍此而别求津逮者。若其使事遣言,纷纶葳蕤,罕能切究。明代梅子庚氏为之疏通证明,什仅四三耳,略而弗详,则创始之难也[一]。又句字相沿既久,“别风淮雨”,往往有之,虽子庚自谓校正之功五倍于杨用修氏,然中间脱讹,故自不乏,似犹未得为完善之本。
余生平雅好是书,偶以暇日,承子庚之绵蕞,旁稽博考,益以友朋见闻,兼用众本比对,正其句字。人事牵率,更历暑寒,乃得就绪。覆阅之下,差觉详尽矣。适云间姚子平山来藩署,因共商付梓。方今文治盛隆,度越先古,海内操奇觚弄柔翰者,咸有腾声飞实之思。窃以为刘氏之绪言余论,乃斯文之体要存焉,不可一日废也。夫文之用在心,诚能得刘氏之用心,因得为文之用心。于以发圣典之菁英,为熙朝之黼黻,则是书方将为鱼兔之筌蹄,而又况于琐琐笺释乎哉!
时乾隆三年,岁次戊午,秋九月,北平黄叔琳书[二]。[一]【纪评】《宋史·艺文志》有辛氏《文心雕龙注》书,虽不传,亦宜引为缘起,不得以子庚为创始也。[二]【纪评】此书校本实出先生,其注及评则先生客某甲所为。先生时为山东布政使,案牍纷繁,未暇遍阅,遂以付之姚平山,晚年悔之,已不可及矣。长山聂松岩云:此注不出先生手,旧人皆知之,然或以为出卢绍弓,则未确。绍弓馆先生家,在乾隆庚午、辛未间,戊午岁方游京师,未至山东也。
作者:
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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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13
《文心雕龙》提要
[清]纪昀
《文心雕龙》十卷(内府藏本),梁刘勰撰。勰字彦和,东莞莒人。天监中,兼东宫通事舍人,迁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后出家为沙门,改名慧地。事迹具《南史》本传。
其书《原道》以下二十五篇,论文章体制,《神思》以下二十四篇,论文章工拙,合《序志》一篇为五十篇。据《序志》篇,称“上篇以上”、“下篇以下”,本止二卷。然《隋志》已作十卷,盖后人所分。又据《时序》篇中所言,此书实成于齐代。此本署梁通事舍人刘勰撰,亦后人追题也。
是书自至正乙未刻于嘉禾,至明弘治、嘉靖、万历间凡经五刻。其《隐秀》一篇,皆有阙文。明末常熟钱允治,称得阮华山宋椠本,钞补四百余字。然其书晚出,别无显证,其词亦颇不类。如“呕心吐胆”,似摭《李贺小传》语;“锻岁炼年”,似摭《六一诗话》论周朴语;称班姬为“匹妇”,亦似摭钟嵘《诗品》语:皆有可疑。况至正去宋未远,不应宋本已无一存,三百年后,乃为明人所得。又考《永乐大典》所载旧本,阙文亦同。其时宋本如林,更不应内府所藏无一完刻。阮氏所称,殆亦影撰,何焯等误信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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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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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黄注补正》序
李详
《文心雕龙》,有明一代,校者十数家,朱郁仪、梅子庚、王损仲,其尤也。梅氏本有注,取小遗大,琐琐不备。北平黄崑圃侍郎注本出,始有端绪。复经献县纪文达公点定,纠正甚夥。卢敏肃刊于广州,即是本也。顾文达只举其凡,黄氏所待勘者,尚不可悉举。合肥蒯礼卿观察,向病黄注之失,曾属余为注。会以授学子而止,然观察之盛心所期余者,不可没也。
时过亹亹,淹留无成,每取此书观之,粗有见地,志创茅蕝以启后人。略以日课之法行之,日治一二条,稍可观览。准元吴礼部《战国策校注》之例,名曰“黄注补正”。中有甚契余心,非言可喻,将复广求同志,共成此业。海内君子,有善治是书者,若能助余张目,则于瑞安孙氏之外(孙氏《札迻》,内有《文心雕龙》一种,研求字句,体准高邮王氏,与余书异),未尝不可别树一帜云。
宣统纪元三月,李详。
附:《文心雕龙补注》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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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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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书·刘勰传
[唐]姚思廉
刘勰,字彦和,东莞莒人。祖灵真,宋司空秀之弟也。父尚,越骑校尉。勰早孤,笃志好学。家贫不婚娶,依沙门僧祐,与之居处,积十余年,遂博通经论。因区别部类,录而序之。今定林寺经藏,勰所定也。
天监初,起家奉朝请。中军临川王宏引兼记室,迁车骑仓曹参军。出为太末令,政有清绩。除仁威南康王记室,兼东宫通事舍人。时七庙飨荐,已用蔬果,而二郊农社,犹有牺牲;勰乃表言二郊宜与七庙同改。诏付尚书议,依勰所陈。迁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昭明太子好文学,深爱接之。
初,勰撰《文心雕龙》五十篇,论古今文体,引而次之。其序曰:“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既成,未为时流所称,勰欲取定于沈约。约时贵盛,无由自达,乃负其书候约出,干之于车前,状若货鬻者。约便命取读,大重之,谓为深得文理,常陈诸几案。
然勰为文长于佛理,京师寺塔及名僧碑志,必请勰制文。有敕与慧震沙门于定林寺撰经,证功毕,遂乞求出家,先燔鬓发以自誓,敕许之。乃于寺变服,改名慧地。未期而卒。文集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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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
原道第一[一]①
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
夫玄黄色杂[1],方圆体分[2]。日月叠璧[3],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气,实天地之心生。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傍及万品,动植皆文。龙凤以藻绘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4]。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夫岂外饰?盖自然耳[二]!至于林籁结响②,调如竽瑟;泉石激韵,和若球锽。故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彩;有心之器,其无文欤?
人文之元,肇自太极。幽赞神明,《易》象惟先。庖牺画其始[5],仲尼翼其终[6];而《乾》、《坤》两位③,独制《文言》。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三]!若乃河图孕乎八卦[7]④,洛书韫乎九畴[8];玉版金镂之实[9],丹文绿牒之华[10]:谁其尸之?亦神理而已[四]。
自鸟迹代绳[11],文字始炳。炎皞遗事⑤,纪在《三坟》[12];而年世渺邈,声采靡追。唐虞文章,则焕乎为盛。元首载歌[13],既发吟咏之志;益、稷陈谟[14],亦垂敷奏之风。夏后氏兴,业峻鸿绩;九序惟歌[15],勋德弥缛[16]。逮及商周,文胜其质;《雅》、《颂》所被,英华日新。文王患忧[17],繇辞炳耀[18];符采复隐⑥,精义坚深。重以公旦多才,振其徽烈[五]⑦,制诗缉《颂》[19][六]⑧,斧藻群言[20]。至夫子继圣,独秀前哲。镕钧“六经”[21],必金声而玉振;雕琢性情⑨,组织辞令;木铎启而千里应[22],席珍流而万世响[23];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矣。爰自风姓[24],暨于孔氏;玄圣创典[25],素王述训[26]: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设教。取象乎河洛,问数乎蓍龟,观天文以极变,察人文以成化;然后能经纬区宇,弥纶彝宪,发挥事业,彪炳辞义。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七];旁通而无涯,日用而不匮。《易》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辞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
赞曰:道心惟微,神理设教。光采玄圣,炳耀仁孝。龙图献体,龟书呈貌;天文斯观,民胥以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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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道篇注:
【注】[1]玄黄[八]:《易》: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2]方圆:《大戴礼记》:天道曰圆,地道曰方。
[3]日月叠璧:《易坤灵图》:至德之萌,日月若联璧。
[4]炳蔚:《易》: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又曰:君子豹变,其文蔚也。
[5]庖牺画其始:《易·系辞》: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6]仲尼翼其终:《易通卦验》:孔子作上彖、下彖、上象、下象、上系、下系、文言、说卦、序卦、杂卦,为十翼。
[7]河图[九]:《易》正义:伏羲氏有天下,龙马负图以出于河,遂法之画八卦。
[8]洛书:《周书·洪范》:天乃锡禹洪范九畴。注:《易》言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盖治水功成,洛龟呈瑞。
[9]玉版[十]:王子年《拾遗记》:帝尧在位,圣德光洽,河洛之滨得玉版,方尺,图天地之形。
[10]丹文绿牒:《宋书·志》序:握河括地,绿文赤字之书,言之详矣。
[11]鸟迹:许氏《说文·序》:黄帝之史苍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作书契。代绳:见《征圣》篇“象夬”注。
[12]三坟[十一]:书久亡。元吴莱《三坟辨》:三坟书,近出伪书也。世或传,大抵言伏羲本山坟而作连山,神农本气坟而作归藏,黄帝本形坟而作乾坤。无卦爻,有卦象,文鄙而义陋,与周官太卜所掌异焉。
[13]元首载歌:见《章句》篇。
[14]陈谟:《书》有《益稷》篇。
[15]九序惟歌:《书·大禹谟》篇文。
[16]弥缛:王充《论衡》:德弥盛者,文弥缛。
[17]文王患忧:《易传》:夏商之末,易道中微。文王拘于羑里,系以彖辞,易道复兴。
[18]繇辞:繇,音宙。杜预《左传》注:繇,卜兆辞也。《续文章缘起》:繇,夏后作铸鼎繇。繇,卜辞也。
[19]制诗缉颂[十二]:剬,《韵会》:多官切,整饬貌。《书》:周公居东二年,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国语》:周公之为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按:制诗,原本作“剬诗”。)
[20]斧藻:扬子《法言》:吾未见好斧藻其德,若斧藻其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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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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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镕钧:《董仲舒传》: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镕,唯冶者之所铸。颜师古曰:钧,造瓦之法,其中旋转者。镕,谓铸器之模范也。
[22]千里应:《易·系辞》: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
[23]席珍:《礼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
[24]风姓:《史记》:伏羲氏以风为姓。
[25]玄圣[十三]:班固《典引》:县象暗而怛文乖,彝伦斁而旧章阙,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注:玄圣,孔子也。
[26]素王:《拾遗记》:夫子未生时,有麟吐玉书于阙里。文云:水精之子,继衰周而为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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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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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道篇纪【评】
[一]【纪评】据《时序》篇,此书实成于齐代。今题曰梁,盖后人所追题,犹《玉台新咏》成于梁,而今本题陈徐陵耳。(按:原本题“梁刘勰撰”。)
自汉以来,论文者罕能及此。彦和以此发端,所见在六朝文士之上。文以载道,明其当然;文原于道,明其本然,识其本乃不逐其末。首揭文体之尊,所以截断众流。
[二]【纪评】齐梁文藻,日竞雕华。标自然以为宗,是彦和吃紧为人处。
[三]【纪评】此解《文言》,不免附会。
[四]【黄评】解《易》者未发此义。【纪评】何晏《论语注》引孔安国之说,谓河图即八卦,与此孕乎八卦语相合,知五十五点之伪图,彦和未见也。洛书配九宫,北齐卢辨注《大戴礼》已有是语,则其说起于南北朝,故彦和亦云然。
[五]【纪评】褥,疑作缛。《说文》:缛,繁采色也。《玉》篇:缛,饰也。(按:振,原本校云“元作褥,朱改”。)
[六]【纪评】剬即“剸”字,《说文》训为齐,言切割而使之齐。与诗义无涉。古帖制字多书为剬,此剬字疑为制字之讹。《史记·五帝本纪》:依鬼神以剬义,注曰:剬有制义。是三字相乱已久,不必定用本训也。(按:参见本篇“注[19]”。)[七]【纪评】此即载道之说。
[八]【纪评】此等皆童而习之之典,能读《文心雕龙》者,不患其不知。此数条不免于赘设。
[九]【纪评】“河图”不应以《正义》为根柢。
[十]【纪评】玉版、丹文、绿字散见纬书,《拾遗记》、《宋书》皆非根柢。
[十一]【纪评】此宜先注“三坟”,而以书亡伪托之说附于后;且书出毛渐,宋人已言之,不得引元人之说。
[十二]【纪评】此言“缉颂”,不言“作颂”,引《国语》非是。
[十三]【纪评】此“玄圣”当指伏羲诸圣,若指孔子,于下句为复,且孔子亦非僻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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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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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24
原道篇李祥【补注】
①原道:余友丹徒陈祺寿星南云:“原道”名篇,本《淮南·原道训》,而黄注遗之。
②“林籁结响”二句:详案:宋玉《高唐赋》:纤条悲鸣,声似竽籁。
③“乾坤两位”四句:详案:阮文达《揅经室集·文言说》本此。
④“河图孕乎八卦”二句:详案:纪文达云:何晏《论语注》引孔安国之说,谓河图即八卦,与此“孕乎八卦”语相合,知五十五点之伪图,彦和未见也。洛书配九宫,北齐卢辨注《大戴礼》已有是语,则其说起于南北朝,故彦和亦云然。补曰:《汉书·五行志》:刘歆以为,伏羲氏继天而王,受河图,则而画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赐洛书,法而陈之,《洪范》是也。《易·系辞》: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正义》:孔安国以为,河图则八卦是也,洛书则《九畴》是也。
⑤“炎皞遗事”二句:黄注《三坟》“书久亡”,元吴莱《三坟辨》,云云。纪云:此宜先注三坟,而以书亡伪注之说附于后;且书出毛渐,宋人已言之,不得引元人之说。详案:毛渐说出《直斋书录解题》,谓渐得之民间,不云书出于渐,纪氏似误。补曰:孔安国《尚书序》: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正义》:案《周礼·小史职》“掌三皇五帝之书”,郑玄亦云“其书即《三坟》、《五典》”,但郑玄以三皇无文,或据后录定。孔君以为,书者记当时之事,若当时无书,后代何以得知其道也?
⑥符釆复隐:详案:左思《蜀都赋》:符采彪炳。刘逵注:符采,玉之横文也。
⑦徽烈:详案:应璩《与王将军书》:雀鼠虽微,犹知徽烈(《文选》刘峻《广绝交论》李善注引)。
⑧制诗缉颂:纪云:剬即剸字,《说文》训为齐,言切割而使之齐,与诗义无涉。古帖制字多书为剬,此剬字疑为制之讹。《史记·五帝本纪》:依鬼神以剬义,注:剬有制义。是三字相乱已久,不必定用本训也。详案:张守节《史记正义》论字例云:剬字作制,缘古字少,通共用之,史汉本有此古字者乃为好本。据此,剬即制字,既不可依《说文》训剸为齐,亦不必辨剬、制相似之讹也。(按:参见本篇“评[六]”。)
⑨雕琢性情:详案:司马迁《报任少卿书》:雕琢曼辞。(按:性情,原本作“情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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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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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24
征圣第二[一]
夫作者曰圣,述者曰明。陶铸性情,功在上哲。“夫子文章,可得而闻”,则圣人之情,见乎辞矣。
先王声教,布在方册;夫子文章,溢乎格言。是以远称唐世,则焕乎为盛;近褒周代,则郁哉可从:此政化贵文之征也。郑伯入陈,以立辞为功[1];宋置折俎,以多文举礼[2]:此事绩贵文之征也。褒美子产,则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论君子,则云“情欲信,辞欲巧”[3]:此修身贵文之征也。然则志足以言文,情信而辞巧,乃含章之玉牒[4],秉文之金科矣[5][二]①。
夫鉴周日月,妙极机神[6];文成规矩,思合符契。或简言以达旨,或博文以该情,或明理以立体,或隐义以藏用。故《春秋》一字以褒贬[7],丧服举轻以苞重[8],此简言以达旨也。《邠诗》联章以积句[9],《儒行》缛说以繁词[10],此博文以该情也。《书》契决断以象《夬》[11],文章昭晢以效《离》[12],此明理以立体也。“四象”精义以曲隐[13],“五例”微辞而婉晦[14],此隐义以藏用也[三]。故知繁略殊制,隐显异术,抑引随时,变通适会[四],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
是以论文必征于圣,窥圣必宗于经。《易》称“辨物正言,断辞则备”,《书》云“辞尚体要,不唯好异”。故知正言所以立辨,体要所以成辞,辞成则无好异之尤,辨立则有断辞之美。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五];圣人之文章,亦可见也。
颜阖以为[15],仲尼“饰羽而画”,徒事华辞。虽欲訾圣,不可得也。然则圣文之雅丽,固衔华而佩实者也。天道难闻,且或钻仰;文章可见,宁曰勿思?若征圣立言,则文其庶矣。
赞曰:妙极生知,睿哲惟宰。精理为文②,秀气成采。鉴悬日月,辞富山海。百龄影徂,千载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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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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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25
【注】[1]立辞为功:《左传》:郑子产献捷于晋,晋人问陈之罪,子产对之。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按:立辞,原本作“文辞”。)[2]多文举礼:《左传》:宋人享赵文子,司马置折俎,礼也。仲尼使举是礼也,以为多文辞。注:举,谓记录之也。[3]情欲信辞欲巧:《礼记·表记》篇文。[4]玉牒:左思《吴都赋》:玉牒、石记。注:玉牒、石记,皆典策类也。[5]金科[六]:扬雄《剧秦美新》:金科玉条。注:谓法令也。言金玉,佞辞也。[6]机神:《易》: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按:机神,原本正文作“机神”,注文作“几神”。)[7]褒贬:杜预《春秋序》:春秋以一字为褒贬。[8]丧服举轻苞重:如举缌不祭,则重于缌之服,其不祭不言可知;举小功不税,则重于小功者,其税可知。皆语约而义该也。(按:苞重,原本作“包重”。)[9]邠诗[七]:《诗传》:周成王立,年幼不能莅阼,周公以冢宰摄政。乃述后稷公刘之化,作诗以戒,谓之豳风。[10]儒行:《礼记·儒行》篇:哀公问曰:敢问儒行?孔子曰:遽数之不能终其物,悉数之乃留,更仆未可终也。[11]象夬:《易·系辞》: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12]效离:《易》: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项安世曰:日月丽乎天而成明,百谷草木丽乎土而成文,故离为文,又为明。(按:效离,原本作“象离”。)[13]四象[八]:《易·系辞》:易有四象,所以示也。朱子《本义》:四象,谓阴阳老少。[14]五例[九]:《春秋序》:为例之情有五,一曰微而显,二曰志而晦。三曰婉而成章,四曰尽而不污,五曰惩恶而劝善。[15]颜阖:《庄子》:哀公问于颜阖曰:吾以仲尼为贞干,国其有瘳乎?曰:仲尼方且饰羽而画,从事华辞,夫何足以上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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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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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26
【评】[一]【纪评】此篇却是装点门面。推到究极,仍是宗经。[二]【纪评】此一段证实征圣,然无紧要。[三]【黄评】繁简隐显皆本乎经,后来文家偏有所尚,互相排击,殆未寻其源。[四]【纪评】八字精微,所谓文无定格,要归于是。[五]【纪评】通人之论。作文如此,乃无死句;论文如此,乃为神解。[六]【纪评】注为王莽而言,此引以赞孔子,则不必存“佞辞”一句。当引李善注曰:言金玉,贵之也。[七]【纪评】《诗传》非根柢。[八]【纪评】彦和之时,尚不以阴阳老少为“四象”,此真郢书而燕说矣。[九]【纪评】此杜预《春秋传序》,不可谓之《春秋序》。
【补注】①金科:黄注:扬雄《剧秦美新》:金科玉条。注:谓法令也。言金玉,佞辞也。纪云:注为王莽而言,此引以赞孔子,则不必存“佞辞”一句。当引李善注:言金玉,贵之也。详案:“言金玉”一句,乃黄注自下己意,《文选注》实无此文。纪谓不必存,似混此语为善注矣。②精理为文:详案:王僧达《答颜延年诗》:珪璋既文府,精理亦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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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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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26
【补注】①金科:黄注:扬雄《剧秦美新》:金科玉条。注:谓法令也。言金玉,佞辞也。纪云:注为王莽而言,此引以赞孔子,则不必存“佞辞”一句。当引李善注:言金玉,贵之也。详案:“言金玉”一句,乃黄注自下己意,《文选注》实无此文。纪谓不必存,似混此语为善注矣。②精理为文:详案:王僧达《答颜延年诗》:珪璋既文府,精理亦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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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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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27
宗经第三[一]
三极彝训[1],其书曰经。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参物序,制人纪;洞性灵之奥区,极文章之骨髓者也。
皇世《三坟》[2]①,帝代《五典》,重以《八索》,申以《九丘》;岁历绵暧,条流纷糅[3]。自夫子删述,而大宝启耀。于是《易》张十翼[4],《书》标“七观”[5],《诗》列“四始”[6],《礼》正“五经”[7],《春秋》“五例”[8]。义既埏乎性情,辞亦匠于文理;故能开学养正[9],昭明有融。然而道心惟微,圣谟卓绝;墙宇重峻,吐纳自深。譬万钧之洪钟[10],无铮铮之细响矣[11]。
夫《易》惟谈天,入神致用[12],故《系》称:旨远、辞文、言中、事隐[13]。韦编三绝[14],固哲人之骊渊也[15]。《书》实记言,而诂训芒昧;通乎《尔雅》[16],则文意晓然。故子夏叹《书》[17]:“昭昭若日月之代明,离离如星辰之错行。”言照灼也。《诗》之言志,诂训同《书》;摛风裁兴,藻辞谲喻[18];温柔在诵,最附深衷矣。《礼》以立体,据事制范[二];章条纤曲,执而后显;采掇片言,莫非宝也。《春秋》辨理,一字见义:五石、六鶂[19],以详略成文;雉门、两观[20],以先后显旨。其婉章志晦[21],谅已邃矣。《尚书》则览文如诡,而寻理即畅;《春秋》则观辞立晓,而访义方隐[三]。此圣文之殊致,表里之异体者也。至于根柢盘固,枝叶峻茂,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是以往者唯旧,而余味日新;后进追取而非晚,前修久用而未先。可谓太山遍雨,河润千里者也[22]。
故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铭诔箴祝,则《礼》总其端;记传盟檄,则《春秋》为根[四]。并穷高以树表,极远以启疆;所以百家腾跃,终入环内。若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是即山而铸铜②,煮海而为盐者也。
故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贞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故扬子比雕玉以作器[23],谓“五经”之含文也。夫文以行立,行以文传;“四教”所先,符采相济。迈德树声,莫不征圣;而建言修辞,鲜克宗经。是以楚艳汉侈,流弊不还。极正归本,不其懿哉[五]!
赞曰:三极彝道,训深稽古。致化惟一,分教斯五。性灵镕匠,文章奥府。渊哉铄乎!群言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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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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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28
【注】[1]三极:《易》: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孔颖达疏:是天、地、人三才至极之道。[2]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六]:孔安国《尚书序》: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3]纷糅:《楚辞·九辩》:惟其纷糅而将落兮。注:粉糅,众杂也。[4]十翼:见《原道》篇。[5]七观:《尚书大传》:“六誓”可以观义,“五诰”可以观仁,“甫刑”可以观诚,“洪范”可以观度,“禹贡”可以观事,“皋陶”可以观治,“尧典”可以观美。[6]四始:《诗序注》:《关雎》者,“风”之始。《鹿鸣》者,“小雅”之始。《文王》者,“大雅”之始。《清庙》者,“颂”之始。《诗纬泛历枢》:大明在亥,水始也。四牡在寅,木始也。嘉鱼在巳,火始也。鸿雁在申,金始也。[7]五经:《礼记·祭义》:礼有五经,莫重于祭。五经,谓吉、凶、军、宾、嘉。[8]五例:见《征圣》篇。[9]养正:《易》:蒙以养正,圣功也。[10]万钧:《西京赋》:洪钟万钧。注:三十斤曰钧。[11]铮铮:《刘盆子传》:铁中铮铮。《说文》曰:铮,金声也。铁之铮铮,言微有刚利……[12]入神致用:《易》:精义入神,以致用也。[13]旨远辞文言中事隐:《易·系辞》: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隐。[14]韦编:《汉书》:孔子晚而好《易》,读之韦编三绝,故为之传。[15]骊渊:《庄子》: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16]尔雅:《尔雅序》③:尔雅者,所以通训诂之指归,叙诗人之兴咏,总绝代之离辞,辨同实而异号者也。《释诂》一篇,周公所作。《释言》以下,或言仲尼所增,子夏所足,叔孙通所益,梁文所补。[17]子夏叹书:《尚书大传》:子夏读《书》毕,见于夫子。夫子问焉,子何为于《书》?子夏对曰:《书》之论事也,昭昭如日月之代明,离离若参辰之错行,上有尧舜之道,下有三王之义,商所受于夫子,志之于心,弗敢忘也。[18]谲喻:《诗序》: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19]五石六鶂:《春秋》:僖公十六年正月,陨石于宋五,六鹢退飞过宋都。《公羊传》:曷为先言殒而后言石?殒石记闻,闻其磌然,视之则石,察之则五。曷为先言六而后言鹢退飞?记见也。视之则六,察之则鹢,徐而察之则退飞。(按:鶂,原本作“鹢”,鶂即鹢。)[20]雉门两观:《春秋》:定公二年五月,雉门及两观灾。冬十月,新作雉门及两观。《公羊传》:雉门及两观灾何?两观微也。然则曷为不言雉门灾及两观?主灾者两观也。主灾者两观,则曷为后言之?不以微及大也。[21]婉章志晦:见“五例”注。[22]太山遍雨河润千里:《公羊传》: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乎天下者,唯太山尔。河海润于千里。《春秋考异邮》:河者,水之气,四渎之精,所以流化,故曰河润千里。[23]扬子:《汉书》:扬雄,字子云,著《法言》。雕玉:《法言》:玉不雕,璠玙不作器;言不文,典谟不作经。
【黄按】是篇梅本“《书》实记言”以下,有“而训诂茫昧,通乎《尔雅》,则文意晓然”云云,无“然览文”以下十字。“章条纤曲”下有“执而后显,采掇生辞,莫非宝也。春秋辨理”云云(注:四句十六字原脱,朱从《御览》补),无“观辞立晓”以下十二字。“谅以邃矣”下有“《尚书》则览文如诡,而寻理即畅;《春秋》则观辞立晓,而访义方隐”云云。按《尔雅》本以释诗[七],无关《书》之训诂;且五经分论,不应独举《书》与《春秋》,赘以“览文”云云。郁仪所补四句,辞亦不类,宜从王惟俭本[八]。(按:此段按语问题颇多,参见本书“前言”。)
【纪按】癸巳三月,与武进刘青垣编修在四库全书处,以《永乐大典》所载旧本校勘,正与梅本相同,知王本为明人臆改。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29
【评】[一]【纪评】本经术以为文,亦非六代文士所知。大谢喜用经语,不过割剥字句耳。[二]【纪评】此“剬”字如从本训,亦不可通,知必当为“制”也。(按:制范,原本作“剬范”。)[三]【纪评】四语括尽两经。然此上疑脱数句。[四]【纪评】此亦强为分析,似钟嵘之论诗,动曰源出某某。[五]【黄评】承学之徒,辄轻言西汉而后无文章,直至韩退之始起八代之衰耳。亦思八代中固有具如许眼力,能为如许评论者乎!【纪评】此自善论文耳。如以其文论之,则不脱六代俳偶之习也,此评不允。[六]【纪评】宜先引《左传》于前。[七]【纪评】《尔雅》释书者不一。[八]【纪评】此注云从王本,而所从仍是梅本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29
【补注】①“皇世三坟”四句:黄注引孔安国《书序》云云。纪云:宜先引《左传》于前。详案:《左传·昭十二年》: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正义》引贾逵说:三坟,三皇(皇,通行本作王,宋本作皇)之书;五典,五帝之典;八索,八王之法;九丘,九州亡国之戒。彦和言“皇世三坟”,当用贾侍中说,孔安国伪书序,不足凭也。②“即山铸铜”二句:详案:《史记·吴王濞传》:吴有豫章铜山,濞则招致天下亡命,益铸钱,煮海水为盐,国用富饶。(按:即,原本作“仰”。)③注“尔雅序”一段:补正曰:《尔雅序》不举郭璞姓名,犹为小疵。《释诂》以下,乃魏张揖《进广雅表》中语,事在郭先,缀于景纯之后误矣。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29
正纬第四[一]
夫神道阐幽,天命微显;马龙出而大《易》兴,神龟见而《洪范》耀。故《系辞》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斯其谓也。但世夐文隐,好生矫托;真虽存矣,伪亦凭焉。
夫“六经”彪炳,而纬候稠叠[1];《孝》、《论》昭晢①,而《钩》、《谶》葳蕤[2]。酌经验纬,其伪有四:盖纬之成经,其犹织综,丝麻不杂,布帛乃成。今经正纬奇,倍摘千里[二],其伪一矣。经显世训,纬隐神教;世训宜广,神教宜约。而纬多于经,神理更繁,其伪二矣。“有命自天”,乃称符谶,而八十一篇[3],皆托于孔子,则是尧造绿图[4],昌制丹书[5],其伪三矣。商周以前,绿图频见;春秋之末,群经方备:先纬后经,体乖织综,其伪四矣。伪既倍摘②[三],则义异自明;经足训矣,纬何预焉!
夫绿图之见,乃昊天休命,事以瑞圣,义非配经。故河不出图,夫子有叹;如或可造,无劳喟然[四]。昔康王河图,陈于东序[6],故知前圣符命[7],历代宝传[8]。仲尼所撰,序录而已。于是技数之士,附以诡术:或说阴阳,或叙灾异[9],若鸟鸣似语[10],虫叶成字[11],篇条滋蔓,必征孔氏[12]。通儒讨核③,谓伪起哀平[13];东序秘宝[14],朱紫乱矣!
至光武之世[15],笃信斯术;风化所靡[16],学者比肩。沛献集纬以通经[17],曹褒选谶以定礼[18]:乖道谬典,亦已甚矣。是以桓谭疾其虚伪[19],尹敏戏其浮假[20],张衡发其僻谬[21],荀悦明其诡托[22]:四贤博练之精矣。
若乃羲、农、轩、皞之源,山渎、钟律之要[23],白鱼、赤雀之符[24],黄银、紫玉之瑞[25],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五]。是以古来辞人,捃摭英华。平子虑其迷学,奏令禁绝;仲豫惜其杂真,未许煨燔[26]。前代配经,故详论焉。
赞曰:荣河温洛[27],是孕图纬。神宝藏用,理隐文贵。世历二汉,朱紫腾沸。芟夷谲诡,采其雕蔚。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30
【注】[1]纬候:《后汉·方术传》:纬候之部。纬,七纬也。候,尚书中候也。[2]葳蕤:司马相如《封禅文》:纷纶葳蕤。注:言众多也。[3]八十一篇:《隋·经籍志》:“河图”九篇,“洛书”六篇,云自黄帝至周文王所受本文。又三十篇,云九圣之所增演。又“七经纬”三十六篇,并云孔氏所作,合为八十一篇。[4]绿图:《河图挺佐辅》:黄帝至于翠妫之川,鲈鱼折溜而至,兰叶朱文,以授黄帝,名曰“绿图”。[5]丹书:《尚书帝命验》:季秋之月甲子,赤爵衔丹书止于酆,集于昌户。其书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大戴礼》:武王召尚父问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斋矣。[6]东序:《书·顾命》:河图在东序。[7]符命:《扬雄传》:爰清静,作符命。《翰林志》:董景真曰:吾闻帝王之兴,必有符命。[8]历代宝传:《书·顾命》传:河图八卦。伏羲王天下,龙马出河,遂则其文,以画八卦,谓之河图,历代传宝之。[9]序灾异:《隋·经籍志》:汉末郎中郗萌集图纬谶杂占为五十卷,谓之《春秋灾异》,宋均、郑玄并为谶律之注。然其文辞浅俗,颠倒舛谬,不类圣人之旨。[10]鸟鸣似语:《左传》:鸟鸣于亳社,如曰嘻嘻。甲午,宋大灾,宋伯姬卒。[11]虫叶成字:《汉书》:昭帝时,上林柳树断。一朝起立,生枝叶,有虫食叶成文字,曰:公孙病已立。宣帝本名病已,盖帝将膺大位之征。[12]假孔氏:《隋·经籍志》:说者曰:孔子既叙“六经”以明天人之道,知后世不能稽同其意,故别立纬及谶以遗来世。其书出于前汉。[13]起哀平:《书·洪范》疏:纬候之书,不知谁作。通人讨核,谓起哀平。[14]秘宝:班固《典引》:御东序之秘宝,以流其占。[15]光武:《东观汉记》:光武避正殿读谶,坐庑下,浅露中风,苦咳也。[16]风化所靡:《隋·经籍志》:光武以图谶兴,遂盛行于世。诏东平王苍正五经章句,皆命从谶。俗儒趋时,益为其学,篇卷第目,转相增广,言五经者皆凭谶为说。[17]沛献:《后汉书》:沛献王辅好经书,善说《京氏易》、《孝经》、《论语传》及图谶,作《五经论》,时号之曰“沛王通论”。[18]曹褒:《后汉书》:曹褒受命次序礼事,依准旧典,杂以五经谶记之文,撰次天子至于庶人冠婚吉凶终始制度,以为百五十篇。[19]桓谭:《后汉书》:帝方信谶,多以决定嫌疑。桓谭上疏曰:观先王之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20]尹敏:《后汉书》:帝令尹敏校图谶,敏对曰:谶书非圣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别字,颇类世俗之辞,恐疑误后生。[21]张衡:《后汉书》:自中兴以后,儒者争学图纬,张衡上疏曰:立言于前,有征于后,谓之谶书。自汉取秦,莫或称谶。若夏侯胜、眭孟之徒,以道术立名。其所述著,无谶一言。刘向父子领校秘书,阅定九流,亦无谶录。成哀之后,乃始闻之。殆必虚伪之徒,以要世取资。宜收藏图谶,一禁绝之,则朱紫无所眩,典籍无瑕玷矣。[22]荀悦:《后汉书》:荀悦作《申鉴·俗嫌》篇曰:世称纬书仲尼所作,臣叔父爽辨之,盖发其伪也。有起于中兴之前,终张之徒之作乎。[23]山渎:颜延之《曲水诗序》:晷纬昭应,山渎效灵。钟律:《汉书·艺文志》:有《钟律灾异》、《钟律丛辰日苑》、《钟律消息》。[24]白鱼赤雀:《史记》: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按:赤雀,原本作“赤乌”。)[25]黄银:《礼斗威仪》:君乘金而王,其政平,则黄金见深山。紫玉:《洛书》:王者不藏金玉,则紫玉见于深山。(按:黄银,原本作“黄金”。)[26]未许煨燔[六]:荀悦辨纬书为伪,或曰燔之。曰:仲尼之作则否,有取焉则可,曷其燔?[27]荣河:《尚书中候》:帝尧即政,荣光出河,休气四塞。温洛:《易乾凿度》:帝盛德之应,洛水先温,九日乃寒。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30
【评】[一]【纪评】此在后世为不足辨论之事,而在当日则为特识。康成千古通儒,尚不免以纬注经,无论文士也。[二]【纪评】擿,疑做“适”,“倍适”犹曰“背驰”。(按:倍摘,原本作“倍擿”。)[三]【纪评】此“倍摘”疑作“备摘”。[四]【纪评】此驳分明。[五]【纪评】至今引用不废,为此故也。[六]【纪评】此亦《申鉴》之文,漏其书名。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31
【补注】①孝论昭晢:详案:明吴兴凌云本“晳”原作“哲”,许改。孙氏诒让《札迻》云:《说文》日部:昭晢,明也。晢或作晰,晰即晣之讹体。此书《征圣》、《明诗》、《总术》三篇“昭晣”字,元本、冯钞本(指冯舒钞本)亦并作哲,用通借字也。《易·大有》九四《象》云:明辩,晢也。释文云:晢,又作哲。彦和用经语多从别本。(《札迻》语在《征圣》篇“文章昭晢”条下,系据黄荛圃校元至正本。案明凌云所见元本“昭哲”在《正纬》篇,故剪裁孙语归此条下。)(按:昭晢,原本作“昭晳”。)②伪既倍摘:黄注:“倍”疑作“掊”。纪云:疑作“备摘”。《札迻》云:案上文“今经正纬奇,倍擿千里”,“倍摘”即“倍擿”,字并与“适”通。《方言》云:适,牾也。(《广雅·释诂》同。)郭注云:相触,迕也。倍摘,犹言背迕也。(纪校上“倍擿”云:“擿”疑作“适”,“背适”犹曰“背驰”。案纪以“倍”为“背”得之,而释“适”为驰,则亦未允。)黄、纪说并失之。(按:倍,原本校云“疑作掊”。)③“通儒讨核”二句:黄注:《书·洪范》疏:纬候之书,不知谁作,通人讨核,谓起哀平。详案:《书》疏即用彦和语,黄取以证此,非是。“通人”自指张衡之说,见黄本篇后注。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32
辨骚第五[一]①
自《风》、《雅》寝声,莫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1]!固已轩翥诗人之后[2],奋飞辞家之前;岂去圣之未远,而楚人之多才乎[3]?
昔汉武爱《骚》,而淮南作《传》[4],以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蝉蜕秽浊之中[5],浮游尘埃之外,皭然“涅而不缁”,虽与日月争光可也。班固以为②,露才扬己,忿怼沉江;羿、浇[6]、二姚[7],与《左氏》不合;崑崙、悬圃[8],非经义所载;然其文丽雅,为词赋之宗:虽非明哲,可谓妙才。王逸以为[9],诗人提耳,屈原婉顺;《离骚》之文,依经立义:驷虬乘翳[10],则“时乘六龙”[11];崑崙流沙[12],则《禹贡》敷土;名儒辞赋,莫不拟其仪表,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者也。及汉宣嗟叹,以为皆合经传;扬雄讽味,亦言体同《诗》雅。四家举以方经,而孟坚谓不合传;褒贬任声,抑扬过实,可谓鉴而不精,玩而未核者矣!
将核其论,必征言焉。故其陈尧、舜之耿介[13],称禹、汤之祗敬[14],典诰之体也。讥桀、纣之猖披[15],伤羿、浇之颠陨,规讽之旨也。虬龙以喻君子[16],云蜺以譬谗邪[17],比兴之义也。每一顾而掩涕[18],叹君门之九重[19],忠怨之辞也。观兹四事,同乎《风》、《雅》者也。至于托云龙[20],说迂怪;驾丰隆[21],求宓妃;凭鸩鸟[22],媒娀女:诡异之辞也。康回倾地[23],夷羿毙日[24],木夫九首[25],土伯三目[26]:谲怪之谈也。依彭咸之遗则[27],从子胥以自适[28]:狷狭之志也。“士女杂做,乱而不分”[29],指以为乐;“娱酒不废”,沉湎日夜[30],举以为欢:荒淫之意也。摘此四事,异于经典者也。
故论其典诰则如彼,语其夸诞则如此。固知《楚辞》者,体宪于三代,而风杂于战国;乃《雅》、《颂》之博徒[31],而词赋之英杰也。观其骨鲠所树,肌肤所附,虽取镕经旨,亦自铸伟辞。《骚经》、《九章》[32],朗丽以哀志;《九歌》[33]、《九辨》[34],靡妙以伤情;《远游》[35]、《天问》[36],瑰诡而慧巧;《招魂》[37]、《大招》[38],耀艳而采华;《卜居》标放言之致[39]③,《渔父》寄独往之才[40]。故能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矣。
自《九怀》以下[41],遽蹑其迹;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故其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居,则怆怏而难怀;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候,则披文而见时。是以枚、贾追风以入丽,马、扬沿波而得奇[42];其衣被辞人,非一代也。故才高者苑其鸿裁,中巧者猎其艳辞,吟讽者衔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若能凭轼以倚《雅》、《颂》,悬辔以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贞,玩华而不坠其实[二];则顾眄可以驱辞力,欬唾可以穷文致,亦不复乞灵于长卿[43],假宠于子渊矣[44]。
赞曰:不有屈平,岂见《离骚》?惊才风逸,壮采烟高。山川无极,情理实劳。金相玉式,艳溢锱毫。
作者:
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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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33
【注】[1]离骚:《屈原列传》:原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王甚任之。上官大夫谗之,王怒而疏屈平,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2]轩翥[三]:班固《典引》:甘露宵零于丰草,三足轩翥于茂树。注:轩翥,飞貌。[3]楚人多才:《左传》:惟楚有才,晋实用之。[4]淮南:《汉书》:淮南王安好书,武帝使为《离骚传》,旦受诏,日食时上。[5]蝉蜕:《淮南子》:蝉饮而不食,三十日而蜕。[6]羿浇:《离骚》: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浇身被服强圉兮,纵欲而不忍。注:羿,有穷之君,夏时诸侯也。因夏衰乱,代之为政。娱乐畋猎,信任寒浞,使为国相。浞杀羿而取羿妻,生浇,强梁多力,纵放其欲,不能自忍也。[7]二姚:《离骚》: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注:有虞,国名。姚姓,舜后也。昔寒浞使浇杀夏后相,少康逃奔有虞,虞因妻以二女。[8]崑崙悬圃:《天问》:昆仑悬圃,其尻安在?注:崑崙,山名,其巅曰悬圃。[9]王逸:《后汉书》:王逸,字叔师,为侍中,著《楚辞章句》,行于世。[10]驷虬乘翳:《离骚》:驷玉虬以乘鹥兮,溘埃风余上征。[11]时乘六龙:《易·乾》彖辞[12]崑崙流沙:《禹贡》:崑崙析支渠搜。又曰:余波入于流沙。《离骚》:忽吾行此流沙兮。[13]陈尧舜:《离骚》: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14]称禹汤:《离骚》:汤禹俨而祇敬兮,周论道而莫差。(按:禹汤,原本作“汤武”。)[15]讥桀纣:《离骚》:何桀纣之猖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16]虬龙:《涉江》:驾青虬兮骖白螭。注:虬螭,神兽,宜于驾乘,以喻贤人清白可信任也。[17]云蜺:《离骚》: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蜺而来御。注:飘风,无常之风,以兴邪恶。云蜺,恶气,以喻佞人。[18]掩涕:《离骚》:长太息以掩涕兮。[19]君门:《九辩》:岂不郁陶而思君兮,君之门以九重。注:阃闼扃闭,道路塞也。[20]云龙:《离骚》: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注:言己德如龙,可制御八方;己德如云雨,能润施万物也。[21]丰隆求宓妃:《离骚》: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注:丰隆,云师,一曰雷师。宓妃,神女也,以喻隐士。[22]鸩鸟媒娀女:《离骚》: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注:有娀,国名,谓帝喾之妃,契母简狄也。配圣帝,生贤子。以喻贞贤也。鸩,运日也。羽有毒可杀人,以喻谗贼。言我使鸩鸟为媒,以求简狄。其性谗贼,还诈告我,言不好也。[23]康回倾地:《天问》:康回凭怒,地何故以东南倾?注:康回,共工名。怒触不周山,地柱折,故倾。[24]夷羿毙日:《天问》:羿焉彃日,乌焉解羽?注:淮南言尧时十日并出,草木枯死,尧命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堕其羽翼。《说文》:彃,射也。(按:毙,原本作“彃”。)[25]木夫九首:《招魂》: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注:有丈夫一身九头,强梁多力,从朝至暮,拔大木九千株也。[26]土伯三目:《招魂》:土伯九约,其首觺觺些。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注:土伯,后土之侯伯也。其貌如虎,而有三目,身又肥大,状如牛也。[27]彭咸:《离骚》:愿依彭咸之遗则。注: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投水而死。则,法也。[28]子胥:《橘颂》: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29]士女杂坐乱而不分:《招魂》句。注:言恣意调戏,乱而不分别也。[30]娱酒不废沉湎日夜:《招魂》句。注:言昼夜以酒相乐也。[31]博徒:《信陵君传》:公子闻赵有处士毛公,藏于博徒。[32]九章:王逸曰:屈原放于江南之野,复作九章。章者,著明也。言己所陈忠信之道甚著明也。[33]九歌:王逸曰:昔楚南郢之邑,其俗信鬼而好祀,其祠必作歌乐鼓舞,屈原因为作《九歌》之曲,托以讽谏。[34]九辨:王逸曰:宋玉,屈原弟子,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按:九辨,原本作“九辩”。)[35]远游:王逸曰:《远游》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履方直之行,不容于世,遂叙妙思,托配仙人,与俱游戏。[36]天问:王逸曰:《天问》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放逐,忧心愁悴,彷徨山泽,经历陵陆,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及古贤圣怪物行事,因书其壁,呵而问之,以渫愤懑,舒写愁思。[37]招魂:王逸曰:宋玉怜哀屈原厥命将落,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38]大招:王逸曰:《大招》者,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疑不能明也。屈原放流,恐命将终,所行不遂,故愤然大招其魂。又曰《招隐士》者,淮南小山之所作也。小山之徒,闵伤屈原,虽身沉没,名德颇闻,与隐处山泽无异,故作《招隐士》之赋,以章其志也。[39]卜居:王逸曰:《卜居》者,屈原之所作也。原放弃,乃往太卜之家。卜以居世,何所宜行。[40]渔父:王逸曰:《渔父》者,屈原所作也。渔父避世时遇屈原,怪而问之,遂相应答。[41]九怀:王逸曰:《九怀》者,王褒之所作也。怀者,思也。褒读屈原之文,追而愍之,故作《九怀》以裨其词,遂列于篇。褒,字子渊。[42]枚、贾、马、扬:《汉·艺文志》:楚臣屈原离谗忧国,作赋以讽,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竞为侈丽闳衍之辞,没其讽谕之义。又《贾谊传》:谊为长沙王太傅,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43]乞灵:《左传》:愿乞灵于臧氏。长卿:《汉书》:司马相如,字长卿。[44]假宠:《左传》:君若苟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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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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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34
【评】[一]【纪评】《离骚》乃《楚词》之一篇,统名《楚词》为《骚》,相沿之误也。词赋之源出于《骚》,浮艳之根亦滥觞于《骚》,“辨”字极为分明。[二]【黄评】酌奇玩华而失坠真实者,李昌谷之歌诗也。故曰:“少加以理,则可奴仆命《骚》。”[三]【纪评】班固一条失注,王逸一条亦失注,此并列在《楚词》,而失之目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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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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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34
【补注】①辨骚:纪云:《离骚》乃《楚词》之一篇,统名《楚词》为骚,相沿之误也。详案:周中孚《郑堂札记》云:《史记·太史公自序》:屈原放逐,著《离骚》。又云:作词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汉书·迁传》:屈原放逐,乃赋《离骚》。皆举首篇,以统其全书。据此,彦和亦统全书而言。纪氏殆未审也。②“班固以为露才扬己”至“王逸以为”云云:详案:今俱见洪兴祖《楚辞章句补注》后。纪氏谓班固、王逸二条失注,此并列在《楚词》,而失之目晓。案淮南《离骚传》亦见《楚词章句》。③卜居标放言之致:详友丹徒陈祺寿云:《论语·微子》篇:隐居放言。《集解》引包咸云:放,置也,不复言世务。《卜居》云:吁嗟默默兮,谁知吾之廉贞?故彦和以“放言”美之。案此句下云“《渔父》寄独往之才”,亦言渔父鼓枻而去,独往不返也。陈说甚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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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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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35
明诗第六
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圣谟所析,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舒文载实,其在兹乎!故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义归“无邪”,持之为训,信有符焉尔[一]。
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昔葛天乐辞,《玄鸟》在曲[1];黄帝《云门》[2],理不空弦。至尧有《大章》之歌[3],舜造《南风》之诗[4],观其二文,“辞达而已”。及大禹成功,九序惟歌[5];太康败德,五子咸讽[6]:顺美匡恶[7],其来久矣。自商暨周,《雅》、《颂》圆备,“四始”彪炳[8],“六义”环深[9]。子夏鉴绚素之章,子贡悟琢磨之句,故商、赐二子,可与言《诗》矣。自王泽殄竭[10],风人辍采,春秋观志[11],讽诵旧章,酬酢以为宾荣[12],吐纳而成身文[13]。逮楚国讽怨,则《离骚》为刺。秦皇灭典,亦造《仙诗》[14]。
汉初四言,韦孟首唱[15];匡谏之义,继轨周人。孝武爱文,柏梁列韵[16];严[17]、马之徒[18],属辞无方。至成帝品录[19],三百余篇,朝章国采,亦云周备。而辞人遗翰,莫见五言[20],所以李陵[21]、班婕[22],见疑于后代也[二]。案《邵南·行露》[23],始肇半章;孺子《沧浪》,亦有全曲;《暇豫》优歌[24],远见春秋;《邪径》童谣[25],近在成世:阅时取征,则五言久矣[三]。又《古诗》佳丽,或称枚叔[26];其《孤竹》一篇[27],则傅毅之辞。比彩而推[四],固两汉之作乎?观其结体散文,直而不野[五],婉转附物,怊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至如张衡《怨》篇[28]①,清典可味[六];《仙诗》缓歌[29],雅有新声。
暨建安之初[30],五言腾跃。文帝、陈思[31],纵辔以骋节;王、徐、应、刘[32],望路而争驱。并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七]。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唯取昭晢之能:此其所同也。及正始明道[33],诗杂仙心[34];何晏之徒[35],率多浮浅。唯嵇志清峻[36],阮旨遥深[37],故能标焉。若乃应璩《百壹》[38],独立不惧,辞谲义贞,亦魏之遗直也。
晋世群才②,稍入轻绮。张、左、潘、陆[39],比肩诗衢,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或析文以为妙,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江左篇制,溺乎玄风[40],羞笑徇务之志[41],崇盛忘机之谈。袁[42]、孙已下[43],虽各有雕采,而辞辄一揆,莫能争雄,所以景纯《仙》篇[44]③,挺拔而为俊矣。宋初文咏[45],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46]。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八]:此近世之所竞也。
故铺观列代,而情变之数可鉴;撮举同异,而纲领之要可明矣。若夫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九]:华实异用,唯才所安。故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润,茂先凝其清[47],景阳振其丽[48];兼善则子建、仲宣[49],偏美则太冲、公幹[50]。然诗有恒裁,思无定位,随性适分,鲜能圆通。若妙识所难,其易也将至;忽以为易,其难也方来。
至于三六杂言[51],则出自篇什[52];离合之发[53],则萌于图谶[54];回文所兴④,则道原为始[55];联句共韵[56],则柏梁余制。巨细或殊,情理同致,总归诗囿,故不繁云。
赞曰:民生而志,咏歌所含。兴发皇世,风流二《南》。神理共契,政序相参。英华弥缛,万代永耽。
作者:
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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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36
【注】[1]葛天乐辞玄鸟在曲:《吕氏春秋》:葛天氏之乐,三人掺牛尾,投足以歌八阕,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达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万物之极。(按:葛天,原本作“葛天氏”。)[2]云门:《周礼》:大司乐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史》:黄帝命大容作云门大卷乐。[3]大章之歌:《尚书大传》:维五纪,奏钟石,论人声,及乃鸟兽,咸变于前。秋养耆老,而春食孤子,乃勃然韶乐,兴于大麓之野。执事还归二年,然,乃作大唐之歌。一作“大章”。《汉·礼乐志》:尧作《大章》。(按:大章,原本作“大唐”,并校云“一作章”。)[4]南风:《家语》: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5]九序:见《虞书》。[6]五子:见《夏书》。[7]顺美:《孝经》:将顺其美,匡救其恶。[8]四始:见《宗经》篇。[9]六义:《毛诗序》: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10]王泽殄竭:班固赋:王泽竭而诗不作。[11]观志:《左传》:郑伯享赵孟于垂陇,七子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请皆赋以卒君贶,武亦以观七子之志。[12]宾荣:《左传》: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13]身文:《左传》:言,身之文也。[14]仙诗:《史记》:秦始皇使博士为仙真人诗,令乐人弦歌之。[15]韦孟:《汉书》:韦孟为楚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孙王戊。戊荒淫不遵道,孟作诗讽谏。[16]柏梁:任昉《文章缘起》:七言诗,汉武帝柏梁殿联句。[17]严:《严助传》:助,会稽吴人,严夫子子也。注:夫子,严忌也。《艺文志》:庄夫子赋二十四篇。注:名忌,吴人。常侍郎庄忽奇赋十一篇。注:忽奇者,或言庄夫子子,或言族家子,庄助昆弟也。严助赋三十五篇。[18]马:司马相如,见前。[19]成帝品录:《汉·艺文志》:成帝诏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歌诗二十八家,三百一十四篇。[20]五言:钟嵘《诗品》:夏歌曰:郁陶乎余心。《楚辞》曰:名余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之滥觞也。逮汉李陵,始著五言之句矣。[21]李陵:《诗品》:汉都尉李陵诗,其源出于《楚辞》,文多凄怨者之流。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谐,声颓身丧。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何能至此。[22]班婕:《诗品》:汉倢伃班姬诗,其源出于李陵。团扇短章,辞旨清捷,怨深文绮,得匹妇之致。侏儒一节,可以知其工矣。(按:班婕,原本正文作“班婕妤”,注为“倢伃”。)[23]行露:“谁谓雀无角”云云,四句皆五言。[24]暇豫:《国语》:骊姬通于优施,欲害申生,而难里克。优施乃饮里克酒,中饮,优施起舞曰:暇缘之吾吾,不如乌乌。人皆集于菀,己独集于枯。[25]邪径:《汉·五行志》:成帝时歌谣曰:邪径败良田,谗口害善人。桂树华不实,黄雀巢其巅。故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26]枚叔:《古诗十九首》、《文选注》并云“古诗”,盖不知作者。或云枚乘,然诗云“驱车上东门”,又云“游戏宛与洛”,此辞兼东都,非尽是乘,明矣。徐陵《玉台新咏》谓“青青河畔草”、“西北有高楼”、“涉江采芙蓉”、“庭中有奇树”、“迢迢牵牛星”、“东城高且长”、“明月何皎皎”七首是乘作。乘,字叔。[27]孤竹:《后汉书》:傅毅,字武仲。“孤竹”一篇,谓《十九首》“冉冉孤生竹”篇也。[28]张衡怨篇:其辞曰:猗猗秋兰,植彼中阿。有馥其芳,有黄其葩。虽曰幽深,厥美弥嘉。之子云遥,我劳如何?[29]仙诗缓歌[十]:张衡《同声歌》: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众夫所希见,天老教羲皇。[30]建安:《后汉·献帝纪》:建安元年,春正月癸酉,郊祀上帝于安邑,大赦天下,改元建安。下所云文帝、陈思、王、徐、应、刘,俱当时作诗者也。[31]文帝陈思:《诗品》:魏文帝诗,其源出于李陵,颇有仲宣之体。陈思王植诗,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釆华茂,情兼怨雅,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故孔氏之门如用诗,则公幹升堂,思王入室,景阳、潘、陆,自可坐于廊庑之间矣。[32]王徐应刘:《魏志》:王粲,字仲宣。徐幹,字伟长。应玚,字德琏。刘桢,字公幹。魏文帝《与吴质书》:伟长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矣。德琏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公幹有逸气,但未遒耳。其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伦。仲宣续自善于辞赋,惜其体弱,不足起其文。至其所善,古人无以远过。
作者:
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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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40
乐府第七
乐府者,声依永,律和声也。钧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天八阕,爰乃皇时。自《咸》《英》以降,亦无得而论矣。至于涂山歌于候人,始为南音;有娀谣乎飞燕,始为北声;夏甲叹于东阳,东音以发;殷整思于西河,西音以兴。音声推移,亦不一概矣。
匹夫庶妇,讴吟土风,诗官采言,乐盲被律,志感丝篁,气变金石,是以师旷觇风于盛衰,季札鉴微于兴废,精之至也。
夫乐本心术,故响浃肌髓。先王慎焉,务塞淫滥。敷训胄子,必歌九德,故能情感七始,化动八风。自雅声浸微,溺音腾沸。秦燔《乐经》,汉初绍复,制氏纪其铿锵,叔孙定其容与。于是《武德》兴乎高祖,《四时》广于孝文。虽摹《韶》《夏》,而颇袭秦旧,中和之响,阒其不还。
暨武帝崇礼,始立乐府,总赵代之音,撮齐楚之气,延年以曼声协律,朱、马以《骚》体制歌。《桂华》杂曲,丽而不经;《赤雁》群篇,靡而非典;河间荐雅而罕御,故汲黯致讥于《天马》也。至宣帝雅颂,诗效《鹿鸣》,迩及元成,稍广淫乐。正音乖俗,其难也如此!暨后郊庙,惟杂雅章,辞虽典文,而律非夔旷。
至于魏之三祖,气爽才丽,宰割辞调,音靡节平。观其《北上》众引,《秋风》列篇,或述酣宴,或伤羁戍,志不出于淫荡,辞不离于哀思。虽三调之正声,实韶夏之郑曲也。
逮于晋世,则傅玄晓音,创定雅歌,以咏祖宗。张华新篇,亦充庭万。然杜夔调律,音奏舒雅,荀勖改悬,声节哀急,故阮咸讥其离声。后人验其铜尺,和乐精妙,固表里而相资矣。
故知诗为乐心,声为乐体。乐体在声,瞽师务调其器;乐心在诗,君子宜正其文。好乐无荒,晋风所以称远;伊其相谑,郑国所以云亡。故知季札观辞,不直听声而已。
若夫艳歌婉娈,急志詄绝,淫辞在曲,正响焉生?然俗听飞驰,职竞新异,雅咏温恭,必欠伸鱼睨;奇辞切至,则拊髀雀跃。诗声俱郑,自此阶矣。
凡乐辞曰诗,诗声曰歌。声来被辞,辞繁难节。故陈思称:李延年闲于增损古辞,多者则宜减之,明贵约也。观高祖之咏《大风》,孝武之叹"来迟",歌童被声,莫敢不协。子建、士衡,咸有佳篇,并无诏伶人,故事谢丝管,俗称乖调,盖未思也。至于斩伎鼓吹,汉世铙挽,虽戎丧殊事,而并总入乐府。缪袭所致,亦有可算焉。昔子政品文,诗与歌别,故略具乐篇,以标区界。
赞曰:八音摛文,树辞为体。讴吟垧野,金石云陛。韶响难追,郑声易启。岂唯观乐,于焉识礼。
作者:
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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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41
诠赋第八
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昔邵公称:"公卿献诗、师箴赋。"传云:"登高能赋,可为大夫。"诗序则同义,传说则异体。总其归途,实相枝干。刘向云明不歌而颂,班固称古诗之流也。
至如郑庄之赋《大隧》,士蔿之赋《狐裘》,结言?韵,词自己作。虽合赋体,明而未融。及灵均唱《骚》,始广声貌。然赋也者,受命于诗人,拓宇于《楚辞》也。于是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锡名号,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遂客主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斯盖别诗之原始,命赋之厥初也。
秦世不文,颇有杂赋。汉初词人,顺流而作,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枚、马同其风,王、扬骋其势,皋、朔已下,品物毕图。繁积于宣时,校阅于成世,进御之赋,千有余首,讨其源流,信兴楚而盛汉矣。
夫京殿苑猎,述行序志,并体国经野,义尚光大。既履端于倡序,亦归余于总乱。序以建言,首引情本;乱以理篇,迭致文契。按《那》之卒章,闵马称"乱",故知殷人辑颂,楚人理赋,斯并鸿裁之寰域,雅文之枢辖也。
至于草区禽族,庶品杂类,则触兴致情,因变取会;拟诸形容,则言务纤密;象其物宜,则理贵侧附。斯又小制之区畛,奇巧之机要也。
观夫荀结隐语,事数自环;宋发巧谈,实始淫丽;枚乘《菟园》,举要以会新;相如《上林》,繁类以成艳;贾谊《鵩鸟》,致辨于情理;子渊《洞箫》,穷变于声貌;孟坚 《两都》,明绚以雅赡;张衡《二京》,迅发以宏富;子云《甘泉》,构深玮之风;延寿《灵光》,含飞动之势。凡此十家,并辞赋之英杰也。及仲宣靡密,发端必遒;伟长博通,时逢壮采;太冲、安仁策勋于鸿规,士衡、子安底绩于流制;景纯绮巧,缛理有余;彦伯梗概,情韵不匮;亦魏晋之赋首也。
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辞必巧丽。丽辞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然逐末之俦,蔑弃其本,虽读千赋,愈惑体要,遂使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此扬子之所以追悔于雕虫,贻诮于雾縠者也。
赞曰:赋自《诗》出,分歧异派。写物图貌,蔚似雕画。滞必扬,言庸无隘。风归丽则,辞剪荑稗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51
颂赞第九
四始之至,颂居其极。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昔帝喾之世,咸墨为颂,以歌《九韶》。自商以下,文理允备。夫化偃一国谓之风,风正四方谓之雅,容告神明谓之颂。风雅序人,事兼变正;颂主告神,义必纯美。鲁国以公旦次编,商人以前王追录,斯乃宗庙之正歌,非宴飨之常咏也。《时迈》一篇,周公所制,哲人之颂,规式存焉。夫民各有心,勿壅惟口。晋舆之称原田,鲁民之刺裘鞸,直言不咏,短辞以讽,丘明子顺,并谓为诵,斯则野诵之变体,浸被乎人事矣。及三闾《橘颂》,情采芬芳,比类寓意,乃覃及细物矣。至于秦政刻文,爰颂其德。汉之惠景,亦有述容。沿世并作,相继于时矣。若夫子云之表充国,孟坚之序戴侯,武仲之美显宗,史岑之述熹后,或拟《清庙》,或范《駉》、《那》,虽浅深不同,详略各异,其褒德显容,典章一也。至于班傅之《北征》、《西征》,变为序引,岂不褒过而谬体哉!马融之《广成》、《上林》,雅而似赋,何弄文而失质乎!又崔瑗《文学》,蔡邕《樊渠》,并致美于序,而简约乎篇。挚虞品藻,颇为精核。至云杂以风雅,而不变旨趣,徒张虚论,有似黄白之伪说矣。及魏晋杂颂,鲜有出辙。陈思所缀,以《皇子》为标;陆机积篇,惟《功臣》最显。其褒贬杂居,固末代之讹体也。
原夫颂惟典懿,辞必清铄,敷写似赋,而不入华侈之区;敬慎如铭,而异乎规戒之域;揄扬以发藻,汪洋以树义,虽纤巧曲致,与情而变,其大体所底,如斯而已。
赞者,明也,助也。昔虞舜之祀,乐正重赞,盖唱发之辞也。及益赞于禹,伊陟赞于巫咸,并扬言以明事,嗟叹以助辞也。故汉置鸿胪,以唱言为赞,即古之遗语也。至相如属笔,始赞荆轲。及迁《史》固《书》,托赞褒贬,约文以总录,颂体以论辞;又纪传后评,亦同其名。而仲治《流别》,谬称为述,失之远矣。及景纯注《雅》,动植必赞,义兼美恶,亦犹颂之变耳。然本其为义,事在奖叹,所以古来篇体,促而不广,必结言于四字之句,盘桓乎数韵之词。约举以尽情,昭灼以送文,此其体也。发源虽远,而致用盖寡,大抵所归,其颂家之细条乎!
赞曰∶容体底颂,勋业垂赞。镂影攡声,文理有烂。年积愈远,音徽如旦。降及品物,炫辞作玩。
作者:
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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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52
祝盟第十
天地定位,祀遍群神,六宗既禋,三望咸秩,甘雨和风,是生黍稷,兆民所仰,美报兴焉!牺盛惟馨,本于明德,祝史陈信,资乎文辞。
昔伊耆始蜡,以祭八神。其辞云∶“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则上皇祝文,爰在兹矣!舜之祠田云∶“荷此长耜,耕彼南亩,四海俱有。”利民之志,颇形于言矣。至于商履,圣敬日跻,玄牡告天,以万方罪己,即郊禋之词也;素车祷旱,以六事责躬,则雩禜之文也。及周之大祝,掌六祝之辞。是以“庶物咸生”,陈于天地之郊;“旁作穆穆”,唱于迎日之拜;“夙兴夜处”,言于礻付庙之祝;“多福无疆”,布于少牢之馈;宜社类祃,莫不有文:所以寅虔于神祇,严恭于宗庙也。
自春秋以下,黩祀谄祭,祝币史辞,靡神不至。至于张老贺室,致祷于歌哭之美。蒯聩临战,获祐于筋骨之请:虽造次颠沛,必于祝矣。若夫《楚辞·招魂》,可谓祝辞之组丽者也。汉之群祀,肃其百礼,既总硕儒之义,亦参方士之术。所以秘祝移过,异于成汤之心,侲子驱疫,同乎越巫之祝:礼失之渐也。
至如黄帝有祝邪之文,东方朔有骂鬼之书,于是后之谴咒,务于善骂。唯陈思《诘咎》,裁以正义矣。
若乃礼之祭祝,事止告飨;而中代祭文,兼赞言行。祭而兼赞,盖引伸而作也。又汉代山陵,哀策流文;周丧盛姬,内史执策。然则策本书赠,因哀而为文也。是以义同于诔,而文实告神,诔首而哀末,颂体而视仪,太祝所读,固祝之文者也。凡群言发华,而降神务实,修辞立诚,在于无愧。祈祷之式,必诚以敬;祭奠之楷,宜恭且哀:此其大较也。班固之祀涿山,祈祷之诚敬也;潘岳之祭庾妇,祭奠之恭哀也:举汇而求,昭然可鉴矣。盟者,明也。骍毛旄白马,珠盘玉敦,陈辞乎方明之下,祝告于神明者也。在昔三王,诅盟不及,时有要誓,结言而退。周衰屡盟,以及要劫,始之以曹沫,终之以毛遂。及秦昭盟夷,设黄龙之诅;汉祖建侯,定山河之誓。然义存则克终,道废则渝始,崇替在人,祝何预焉?若夫臧洪歃辞,气截云蜺;刘琨铁誓,精贯霏霜;而无补于汉晋,反为仇雠。故知信不由衷,盟无益也。
夫盟之大体,必序危机,奖忠孝,共存亡,戮心力,祈幽灵以取鉴,指九天以为正,感激以立诚,切至以敷辞,此其所同也。然非辞之难,处辞为难。后之君子,宜存殷鉴。忠信可矣,无恃神焉。
赞曰∶毖祀钦明,祝史惟谈。立诚在肃,修辞必甘。季代弥饰,绚言朱蓝,神之来格,所贵无惭。
作者:
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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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53
昔帝轩刻舆几以弼违,大禹勒笋虡而招谏。成汤盘盂,著日新之规;武王户席,题必诫之训。周公慎言于金人,仲尼革容于欹器,则先圣鉴戒,其来久矣。故铭者,名也,观器必也正名,审用贵乎慎德。盖臧武仲之论铭也,曰∶“天子令德,诸侯计功,大夫称伐。”夏铸九牧之金鼎,周勒肃慎之楛矢,令德之事也;吕望铭功于昆吾,仲山镂绩于庸器,计功之义也;魏颗纪勋于景钟,孔悝表勤于卫鼎,称伐之类也。若乃飞廉有石棺之锡,灵公有夺里之谥,铭发幽石,吁可怪矣!赵灵勒迹于番吾,秦昭刻博于华山,夸诞示后,吁可笑也!详观众例,铭义见矣。
至于始皇勒岳,政暴而文泽,亦有疏通之美焉。若班固《燕然》之勒,张昶《华阴》之碣,序亦盛矣。蔡邕铭思,独冠古今。桥公之钺,吐纳典谟;朱穆之鼎,全成碑文,溺所长也。至如敬通杂器,准矱武铭,而事非其物,繁略违中。崔骃品物,赞多戒少,李尤积篇,义俭辞碎。蓍龟神物,而居博奕之中;衡斛嘉量,而在臼杵之末。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闲哉!魏文九宝,器利辞钝。唯张载《剑阁》,其才清采。迅足骎骎,后发前至,勒铭岷汉,得其宜矣。
箴者,针也,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斯文之兴,盛于三代。夏商二箴,馀句颇存。周之辛甲,百官箴阙,唯《虞箴》一篇,体义备焉。迄至春秋,微而未绝。故魏绛讽君于后羿,楚子训民于在勤。战代以来,弃德务功,铭辞代兴,箴文委绝。至扬雄稽古,始范《虞箴》,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及崔胡补缀,总称《百官》。指事配位,鞶鉴有征,信所谓追清风于前古,攀辛甲于后代者也。至于潘勖《符节》,要而失浅;温峤《侍臣》,博而患繁;王济《国子》,文多而事寡;潘尼《乘舆》,义正而体芜:凡斯继作,鲜有克衷。至于王朗《杂箴》,乃置巾履,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观其约文举要,宪章武铭,而水火井灶,繁辞不已,志有偏也。夫箴诵于官,铭题于器,名目虽异,而警戒实同。箴全御过,故文资确切;铭兼褒赞,故体贵弘润。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攡文也必简而深,此其大要也。然矢言之道盖阙,庸器之制久沦,所以箴铭寡用,罕施后代,惟秉文君子,宜酌其远大焉。赞曰∶铭实器表,箴惟德轨。有佩于言,无鉴于水。秉兹贞厉,警乎立履。义典则弘,文约为美。
作者:
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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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55
诔碑第十二
周世盛德,有铭诔之文。大夫之材,临丧能诔。诔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夏商以前,其词靡闻。周虽有诔,未被于士。又贱不诔贵,幼不诔长,其在万乘,则称天以诔之。读诔定谥,其节文大矣。自鲁庄战乘丘,始及于士;逮尼父之卒,哀公作诔,观其慭遗之辞,呜呼之叹,虽非睿作,古式存焉。至柳妻之诔惠子,则辞哀而韵长矣。
暨乎汉世,承流而作。扬雄之诔元后,文实烦秽,沙麓撮其要,而挚疑成篇,安有累德述尊,而阔略四句乎!杜笃之诔,有誉前代;吴诔虽工,而他篇颇疏,岂以见称光武,而改盼千金哉!傅毅所制,文体伦序;孝山、崔瑗,辨絜相参。观其序事如传,辞靡律调,固诔之才也。潘岳构意,专师孝山,巧于序悲,易入新切,所以隔代相望,能徽厥声者也。至如崔骃诔赵,刘陶诔黄,并得宪章,工在简要。陈思叨名,而体实繁缓。文皇诔末,百言自陈,其乖甚矣!
若夫殷臣咏汤,追褒玄鸟之祚;周史歌文,上阐后稷之烈;诔述祖宗,盖诗人之则也。至于序述哀情,则触类而长。傅毅之诔北海,云“白日幽光,淫雨杳冥”。始序致感,遂为后式,影而效者,弥取于工矣。
详夫诔之为制,盖选言录行,传体而颂文,荣始而哀终。论其人也,暧乎若可觌,道其哀也,凄焉如可伤:此其旨也。碑者,埤也。上古帝王,纪号封禅,树石埤岳,故曰碑也。周穆纪迹于弇山之石,亦古碑之意也。又宗庙有碑,树之两楹,事止丽牲,未勒勋绩。而庸器渐缺,故后代用碑,以石代金,同乎不朽,自庙徂坟,犹封墓也。
自后汉以来,碑碣云起。才锋所断,莫高蔡邕。观杨赐之碑,骨鲠训典;陈郭二文,词无择言;周胡众碑,莫非精允。其叙事也该而要,其缀采也雅而泽;清词转而不穷,巧义出而卓立;察其为才,自然至矣。孔融所创,有摹伯喈;张陈两文,辨给足采,亦其亚也。及孙绰为文,志在于碑;温王郗庾,辞多枝杂;《桓彝》一篇,最为辨裁矣。
夫属碑之体,资乎史才,其序则传,其文则铭。标序盛德,必见清风之华;昭纪鸿懿,必见峻伟之烈:此碑之制也。夫碑实铭器,铭实碑文,因器立名,事先于诔。是以勒石赞勋者,入铭之域;树碑述亡者,同诔之区焉。
赞曰∶写远追虚,碑诔以立。铭德纂行,光采允集。观风似面,听辞如泣。石墨镌华,颓影岂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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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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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55
哀吊第十三
赋宪之谥,短折曰哀。哀者,依也。悲实依心,故曰哀也。以辞遣哀,盖下流之悼,故不在黄发,必施夭昏。昔三良殉秦,百夫莫赎,事均夭枉,《黄鸟》赋哀,抑亦诗人之哀辞乎?暨汉武封禅,而霍嬗暴亡,帝伤而作诗,亦哀辞之类矣。降及后汉,汝阳主亡,崔瑗哀辞,始变前式。然履突鬼门,怪而不辞;驾龙乘云,仙而不哀;又卒章五言,颇似歌谣,亦仿佛乎汉武也。至于苏顺、张升,并述哀文,虽发其情华,而未极其心实。建安哀辞,惟伟长差善,《行女》一篇,时有恻怛。及潘岳继作,实锺其美。观其虑赡辞变,情洞悲苦,叙事如传,结言摹诗,促节四言,鲜有缓句;故能义直而文婉,体旧而趣新,《金鹿》、《泽兰》,莫之或继也。
原夫哀辞大体,情主于痛伤,而辞穷乎爱惜。幼未成德,故誉止于察惠;弱不胜务,故悼加乎肤色。隐心而结文则事惬,观文而属心则体奢。奢体为辞,则虽丽不哀;必使情往会悲,文来引泣,乃其贵耳。
吊者,至也。诗云“神之吊矣”,言神至也。君子令终定谥,事极理哀,故宾之慰主,以至到为言也。压溺乖道,所以不吊矣。又宋水郑火,行人奉辞,国灾民亡,故同吊也。及晋筑虒台,齐袭燕城,史赵苏秦,翻贺为吊,虐民构敌,亦亡之道。凡斯之例,吊之所设也。或骄贵以殒身,或狷忿以乖道,或有志而无时,或美才而兼累,追而慰之,并名为吊。自贾谊浮湘,发愤吊屈。体同而事核,辞清而理哀,盖首出之作也。及相如之吊二世,全为赋体;桓谭以为其言恻怆,读者叹息。及卒章要切,断而能悲也。扬雄吊屈,思积功寡,意深反骚,故辞韵沈膇。班彪、蔡邕,并敏于致诘。然影附贾氏,难为并驱耳。胡阮之吊夷齐,褒而无间,仲宣所制,讥呵实工。然则胡阮嘉其清,王子伤其隘,各其志也。祢衡之吊平子,缛丽而轻清;陆机之吊魏武,序巧而文繁。降斯以下,未有可称者矣。
夫吊虽古义,而华辞末造;华过韵缓,则化而为赋。固宜正义以绳理,昭德而塞违,剖析褒贬,哀而有正,则无夺伦矣!赞曰∶辞之所哀,在彼弱弄。苗而不秀,自古斯恸。虽有通才,迷方失控。千载可伤,寓言以送。
作者:
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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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56
杂文第十四
智术之子,博雅之人,藻溢于辞,辩盈乎气。苑囿文情,故日新殊致。宋玉含才,颇亦负俗,始造对问,以申其志,放怀寥廓,气实使文。及枚乘攡艳,首制《七发》,腴辞云构,夸丽风骇。盖七窍所发,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扬雄覃思文阁,业深综述,碎文琐语,肇为《连珠》,其辞虽小而明润矣。凡此三者,文章之枝派,暇豫之末造也。自《对问》以后,东方朔效而广之,名为《客难》,托古慰志,疏而有辨。扬雄《解嘲》,杂以谐谑,回环自释,颇亦为工。班固《宾戏》,含懿采之华;崔骃《达旨》,吐典言之裁;张衡《应间》,密而兼雅;崔寔《答讥》,整而微质;蔡邕《释诲》,体奥而文炳;景纯《客傲》,情见而采蔚:虽迭相祖述,然属篇之高者也。至于陈思《客问》,辞高而理疏;庾敳《客咨》,意荣而文悴。斯类甚众,无所取才矣。原夫兹文之设,乃发愤以表志。身挫凭乎道胜,时屯寄于情泰,莫不渊岳其心,麟凤其采,此立体之大要也。
自《七发》以下,作者继踵,观枚氏首唱,信独拔而伟丽矣。及傅毅《七激》,会清要之工;崔骃《七依》,入博雅之巧;张衡《七辨》,结采绵靡;崔瑗《七厉》,植义纯正;陈思《七启》,取美于宏壮;仲宣《七释》,致辨于事理。自桓麟《七说》以下,左思《七讽》以上,枝附影从,十有馀家。或文丽而义暌,或理粹而辞驳。观其大抵所归,莫不高谈宫馆,壮语畋猎。穷瑰奇之服馔,极蛊媚之声色。甘意摇骨髓,艳词洞魂识,虽始之以淫侈,而终之以居正。然讽一劝百,势不自反。子云所谓“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者也。唯《七厉》叙贤,归以儒道,虽文非拔群,而意实卓尔矣。自《连珠》以下,拟者间出。杜笃、贾逵之曹,刘珍、潘勖之辈,欲穿明珠,多贯鱼目。可谓寿陵匍匐,非复邯郸之步;里丑捧心,不关西施之颦矣。唯士衡运思,理新文敏,而裁章置句,广于旧篇,岂慕朱仲四寸之珰乎!夫文小易周,思闲可赡。足使义明而词净,事圆而音泽,磊磊自转,可称珠耳。详夫汉来杂文,名号多品。或典诰誓问,或览略篇章,或曲操弄引,或吟讽谣咏。总括其名,并归杂文之区;甄别其义,各入讨论之域。类聚有贯,故不曲述也。
赞曰∶伟矣前修,学坚才饱。负文馀力,飞靡弄巧。枝辞攒映,嚖若参昴。慕颦之心,于焉只搅。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3:58
十五
芮良夫之诗云∶“自有肺肠,俾民卒狂。”夫心险如山,口壅若川,怨怒之情不一,欢谑之言无方。昔华元弃甲,城者发睅目之讴;臧纥丧师,国人造侏儒之歌;并嗤戏形貌,内怨为俳也。又蚕蟹鄙谚,狸首淫哇,苟可箴戒,载于礼典,故知谐辞讔言,亦无弃矣
谐之言皆也,辞浅会俗,皆悦笑也。昔齐威酣乐,而淳于说甘酒;楚襄宴集,而宋玉赋好色。意在微讽,有足观者。及优旃之讽漆城,优孟之谏葬马,并谲辞饰说,抑止昏暴。是以子长编史,列传滑稽,以其辞虽倾回,意归义正也。但本体不雅,其流易弊。于是东方、枚皋,餔糟啜醨,无所匡正,而诋□曼媟弄,故其自称“为赋,乃亦俳也,见视如倡”,亦有悔矣。至魏人因俳说以著笑书,薛综凭宴会而发嘲调,虽抃笑衽席,而无益时用矣。然而懿文之士,未免枉辔;潘岳丑妇之属,束皙卖饼之类,尤而效之,盖以百数。魏晋滑稽,盛相驱扇,遂乃应瑒之鼻,方于盗削卵;张华之形,比乎握舂杵。曾是莠言,有亏德音,岂非溺者之妄笑,胥靡之狂歌欤?
讔者,隐也。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昔还社求拯于楚师,喻眢井而称麦麹;叔仪乞粮于鲁人,歌珮玉而呼庚癸;伍举刺荆王以大鸟,齐客讥薛公以海鱼;庄姬托辞于龙尾,臧文谬书于羊裘。隐语之用,被于纪传。大者兴治济身,其次弼违晓惑。盖意生于权谲,而事出于机急,与夫谐辞,可相表里者也。汉世《隐书》,十有八篇,歆、固编文,录之赋末。昔楚庄、齐威,性好隐语。至东方曼倩,尤巧辞述。但谬辞诋戏,无益规补。自魏代以来,颇非俳优,而君子嘲隐,化为谜语。谜也者,回互其辞,使昏迷也。或体目文字,或图象品物,纤巧以弄思,浅察以衒辞,义欲婉而正,辞欲隐而显。荀卿《蚕赋》,已兆其体。至魏文、陈思,约而密之。高贵乡公,博举品物,虽有小巧,用乖远大。观夫古之为隐,理周要务,岂为童稚之戏谑,搏髀而忭笑哉!然文辞之有谐讔,譬九流之有小说,盖稗官所采,以广视听。若效而不已,则髡朔之入室,旃孟之石交乎?
赞曰∶古之嘲隐,振危释惫。虽有丝麻,无弃菅蒯。会义适时,颇益讽诫。空戏滑稽,德音大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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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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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3:59
史传第十六
开辟草昧,岁纪绵邈,居今识古,其载籍乎?轩辕之世,史有苍颉,主文之职,其来久矣。《曲礼》曰∶“史载笔。”史者,使也。执笔左右,使之记也。古者左史记事者,右史记言者。言经则《尚书》,事经则《春秋》也。唐虞流于典谟,商夏被于诰誓。洎周命维新,姬公定法,□三正以班历,贯四时以联事。诸侯建邦,各有国史,彰善瘅恶,树之风声。自平王微弱,政不及雅,宪章散紊,彝伦攸斁。
昔者夫子闵王道之缺,伤斯文之坠,静居以叹凤,临衢而泣麟,于是就太师以正《雅》、《颂》,因鲁史以修《春秋》。举得失以表黜陟,征存亡以标劝戒;褒见一字,贵逾轩冕;贬在片言,诛深斧钺。然睿旨幽隐,经文婉约,丘明同时,实得微言。乃原始要终,创为传体。传者,转也;转受经旨,以授于后,实圣文之羽翮,记籍之冠冕也。
及至纵横之世,史职犹存。秦并七王,而战国有策。盖录而弗叙,故即简而为名也。汉灭嬴项,武功积年。陆贾稽古,作《楚汉春秋》。爰及太史谈,世惟执简,子长继志,甄,甄序帝勣。比尧称典,则位杂中贤;法孔题经,则文非玄圣。故取式《吕览》,通号曰纪。纪纲之号,亦宏称也。故《本纪》以述皇王,《列传》以总侯伯,《八书》以铺政体,《十表》以谱年爵,虽殊古式,而得事序焉。尔其实录无隐之旨,博雅弘辩之才,爱奇反经之尤,条例踳落之失,叔皮论之详矣。及班固述汉,因循前业,观司马迁之辞,思实过半。其《十志》该富,赞序弘丽,儒雅彬彬,信有遗味。至于宗经矩圣之典,端绪丰赡之功,遗亲攘美之罪,征贿鬻笔之愆,公理辨之究矣。观夫左氏缀事,附经间出,于文为约,而氏族难明。及史迁各传,人始区详而易览,述者宗焉。及孝惠委机,吕后摄政,班史立纪,违经失实,何则?庖牺以来,未闻女帝者也。汉运所值,难为后法。牝鸡无晨,武王首誓;妇无与国,齐桓著盟;宣后乱秦,吕氏危汉:岂唯政事难假,亦名号宜慎矣。张衡司史,而惑同迁固,元平二后,欲为立纪,谬亦甚矣。寻子弘虽伪,要当孝惠之嗣;孺子诚微,实继平帝之体;二子可纪,何有于二后哉?
至于《后汉》纪传,发源《东观》。袁张所制,偏驳不伦;薛谢之作,疏谬少信。若司马彪之详实,华峤之准当,则其冠也。及魏代三雄,记传互出。《阳秋》、《魏略》之属,《江表》、《吴录》之类。或激抗难征,或疏阔寡要。唯陈寿《三志》,文质辨洽,荀张比之于迁固,非妄誉也。
至于晋代之书,系乎著作。陆机肇始而未备,王韶续末而不终,干宝述《纪》,以审正得序;孙盛《阳秋》,以约举为能。按《春秋经传》,举例发凡;自《史》、《汉》以下,莫有准的。至邓□粲《晋纪》,始立条例。又摆落汉魏,宪章殷周,虽湘川曲学,亦有心典谟。及安国立例,乃邓氏之规焉。原夫载籍之作也,必贯乎百氏,被之千载,表征盛衰,殷鉴兴废,使一代之制,共日月而长存,王霸之迹,并天地而久大。是以在汉之初,史职为盛。郡国文计,先集太史之府,欲其详悉于体国也。阅石室,启金匮,□裂帛,检检残竹,欲其博练于稽古也。是立义选言,宜依经以树则;劝戒与夺,必附圣以居宗。然后诠评昭整,苛滥不作矣。
然纪传为式,编年缀事,文非泛论,按实而书。岁远则同异难密,事积则起讫易疏,斯固总会之为难也。或有同归一事,而数人分功,两记则失于复重,偏举则病于不周,此又铨配之未易也。故张衡摘史班之舛滥,傅玄讥《后汉》之尤烦,皆此类也。
若夫追述远代,代远多伪。公羊高云“传闻异辞”,荀况称“录远详近”,盖文疑则阙,贵信史也。然俗皆爱奇,莫顾实理。传闻而欲伟其事,录远而欲详其迹。于是弃同即异,穿凿傍说,旧史所无,我书则传。此讹滥之本源,而述远之巨蠹也。至于记编同时,时同多诡,虽定、哀微辞,而世情利害。勋荣之家,虽庸夫而尽饰;迍败之士,虽令德而嗤埋,吹霜煦露,寒暑笔端,此又同时之枉,可为叹息者也!故述远则诬矫如彼,记近则回邪如此,析理居正,唯素心乎!
若乃尊贤隐讳,固尼父之圣旨,盖纤瑕不能玷瑾瑜也;奸慝惩戒,实良史之直笔,农夫见莠,其必锄也:若斯之科,亦万代一准焉。至于寻繁领杂之术,务信弃奇之要,明白头讫之序,品酌事例之条,晓其大纲,则众理可贯。然史之为任,乃弥纶一代,负海内之责,而赢是非之尤。秉笔荷担,莫此之劳。迁、固通矣,而历诋后世。若任情失正,文其殆哉!赞曰∶史肇轩黄,体备周孔。世历斯编,善恶偕总。腾褒裁贬,万古魂动。辞宗邱明,直归南董。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4:00
诸子第十七
诸子者,入道见志之书。太上立德,其次立言。百姓之群居,苦纷杂而莫显;君子之处世,疾名德之不章。唯英才特达,则炳曜垂文,腾其姓氏,悬诸日月焉。昔风后、力牧、伊尹,咸其流也。篇述者,盖上古遗语,而战代所记者也。至鬻熊知道,而文王谘询,馀文遗事,录为《鬻子》。子目肇始,莫先于兹。及伯阳识礼,而仲尼访问,爰序道德,以冠百氏。然则鬻惟文友,李实孔师,圣贤并世,而经子异流矣。逮及七国力政,俊乂蜂起。孟轲膺儒以磬折,庄周述道以翱翔。墨翟执俭确之教,尹文课名实之符,野老治国于地利,驺子养政于天文,申商刀锯以制理,鬼谷唇吻以策勋,尸佼兼总于杂术,青史曲缀于街谈。承流而枝附者,不可胜算,并飞辩以驰术,餍禄而馀荣矣。
暨于暴秦烈火,势炎昆冈,而烟燎之毒,不及诸子。逮汉成留思,子政雠校,于是《七略》芬菲,九流鳞萃。杀青所编,百有八十馀家矣。迄至魏晋,作者间出,谰言兼存,璅语必录,类聚而求,亦充箱照轸矣。
然繁辞虽积,而本体易总,述道言治,枝条五经。其纯粹者入矩,踳驳者出规。《礼记·月令》,取乎吕氏之纪;三年问丧,写乎《荀子》之书:此纯粹之类也。若乃汤之问棘,云蚊睫有雷霆之声;惠施对梁王,云蜗角有伏尸之战;《列子》有移山跨海之谈,《淮南》有倾天折地之说,此踳驳之类也。是以世疾诸子,混洞虚诞。按《归藏》之经,大明迂怪,乃称羿毙十日,嫦娥奔月。殷《易》如兹,况诸子乎!
至如商韩,六虱五蠹,弃孝废仁,轘药之祸,非虚至也。公孙之白马、孤犊,辞巧理拙,魏牟比之号□鸟,非妄贬也。昔东平求诸子、《史记》,而汉朝不与。盖以《史记》多兵谋,而诸子杂诡术也。然洽闻之士,宜撮纲要,览华而食实,弃邪而采正,极睇参差,亦学家之壮观也。研夫孟荀所述,理懿而辞雅;管、晏属篇,事核而言练;列御寇之书,气伟而采奇;邹子之说,心奢而辞壮;墨翟、随巢,意显而语质;尸佼尉缭,术通而文钝;鹖冠绵绵,亟发深言;鬼谷眇眇,每环奥义;情辨以泽,文子擅其能;辞约而精,尹文得其要;慎到析密理之巧,韩非著博喻之富;吕氏鉴远而体周,淮南泛采而文丽:斯则得百氏之华采,而辞气之大略也。若夫陆贾《新语》,贾谊《新书》,扬雄《法言》,刘向《说苑》,王符《潜夫》,崔实《政论》,仲长《昌言》,杜夷《幽求》,或叙经典,或明政术,虽标论名,归乎诸子。何者?博明万事为子,适辨一理为论,彼皆蔓延杂说,故入诸子之流。
夫自六国以前,去圣未远,故能越世高谈,自开户牖。两汉以后,体势浸弱,虽明乎坦途,而类多依采,此远近之渐变也。嗟夫!身与时舛,志共道申,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金石靡矣,声其销乎!
赞曰∶丈夫处世,怀宝挺秀。辨雕万物,智周宇宙。立德何隐,含道必授。条流殊述,若有区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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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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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4:02
十八
圣哲彝训曰经,述经叙理曰论。论者,伦也;伦理无爽,则圣意不坠。昔仲尼微言,门人追记,故抑其经目,称为《论语》。盖群论立名,始于兹矣。自《论语》以前,经无“论”字。《六韬》二论,后人追题乎!
详观论体,条流多品∶陈政则与议说合契,释经则与传注参体,辨史则与赞评齐行,铨文则与叙引共纪。故议者宜言,说者说语,传者转师,注者主解,赞者明意,评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辞:八名区分,一揆宗论。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
是以庄周《齐物》,以论为名;不韦《春秋》,六论昭列。至石渠论艺,白虎通讲,述圣通经,论家之正体也。及班彪《王命》,严尤《三将》,敷述昭情,善入史体。魏之初霸,术兼名法。傅嘏、王粲,校练名理。迄至正始,务欲守文;何晏之徒,始盛玄论。于是聃周当路,与尼父争途矣。详观兰石之《才性》,仲宣之《去伐》,叔夜之《辨声》,太初之《本无》,辅嗣之《两例》,平叔之二论,并师心独见,锋颖精密,盖论之英也。至如李康《运命》,同《论衡》而过之;陆机《辨亡》,效《过秦》而不及,然亦其美矣。
次及宋岱、郭象,锐思于几神之区;夷甫、裴頠,交辨于有无之域;并独步当时,流声后代。然滞有者,全系于形用;贵无者,专守于寂寥。徒锐偏解,莫诣正理;动极神源,其般若之绝境乎?逮江左群谈,惟玄是务;虽有日新,而多抽前绪矣。至如张衡《讥世》,颇似俳说;孔融《孝廉》,但谈嘲戏;曹植《辨道》,体同书抄。言不持正,论如其已。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辨正然否。穷于有数,究于无形,钻坚求通,钩深取极;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故其义贵圆通,辞忌枝碎,必使心与理合,弥缝莫见其隙;辞共心密,
敌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是以论如析薪,贵能破理。斤利者,越理而横断;辞辨者,反义而取通;览文虽巧,而检迹知妄。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论哉?
若夫注释为词,解散论体,杂文虽异,总会是同。若秦延君之注《尧典》,十馀万字;朱文公之解《尚书》,三十万言,所以通人恶烦,羞学章句。若毛公之训《诗》,安国之传《书》,郑君之释《礼》,王弼之解《易》,要约明畅,可为式矣。说者,悦也;兑为口舌,故言资悦怿;过悦必伪,故舜惊谗说。说之善者∶伊尹以论味隆殷,太公以辨钓兴周,及烛武行而纾郑,端木出而存鲁:亦其美也。
暨战国争雄,辨士云涌;从横参谋,长短角势;转丸骋其巧辞,飞钳伏其精术。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六印磊落以佩,五都隐赈而封。至汉定秦楚,辨士弭节。郦君既毙于齐镬,蒯子几入乎汉鼎;虽复陆贾籍甚,张释傅会,杜钦文辨,楼护唇舌,颉颃万乘之阶,抵戏公卿之席,并顺风以托势,莫能逆波而溯洄矣。
夫说贵抚会,弛张相随,不专缓颊,亦在刀笔。范雎之言疑事,李斯之止逐客,并顺情入机,动言中务,虽批逆鳞,而功成计合,此上书之善说也。至于邹阳之说吴梁,喻巧而理至,故虽危而无咎矣;敬通之说鲍邓,事缓而文繁,所以历骋而罕遇也。
凡说之枢要,必使时利而义贞,进有契于成务,退无阻于荣身。自非谲敌,则唯忠与信。披肝胆以献主,飞文敏以济辞,此说之本也。而陆氏直称“说炜晔以谲诳”,何哉?赞曰∶理形于言,叙理成论。词深人天,致远方寸。阴阳莫忒,鬼神靡遁。说尔飞钳,呼吸沮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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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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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4:02
诏策第十九
皇帝御宇,其言也神。渊嘿黼扆,而响盈四表,其唯诏策乎!昔轩辕唐虞,同称为“命”。命之为义,制性之本也。其在三代,事兼诰誓。誓以训戎,诰以敷政,命喻自天,故授官锡胤。《易》之《姤》象∶“后以施命诰四方。”诰命动民,若天下之有风矣。降及七国,并称曰命。命者,使也。秦并天下,改命曰制。汉初定仪则,则命有四品∶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戒敕。敕戒州部,诏诰百官,制施赦命,策封王侯。策者,简也。制者,裁也。诏者,告也。敕者,正也。《诗》云“畏此简书”,《易》称“君子以制数度”,《礼》称“明神之诏”,《书》称“敕天之命”,并本经典以立名目。远诏近命,习秦制也。《记》称“丝纶”,所以应接群后。虞重纳言,周贵喉舌,故两汉诏诰,职在尚书。王言之大,动入史策,其出如綍,不反若汗。是以淮南有英才,武帝使相如视草;陇右多文士,光武加意于书辞:岂直取美当时,亦敬慎来叶矣。
观文景以前,诏体浮杂,武帝崇儒,选言弘奥。策封三王,文同训典;劝戒渊雅,垂范后代。及制诏严助,即云∶“厌承明庐”,盖宠才之恩也。孝宣玺书,责博于陈遂,亦故旧之厚也。逮光武拨乱,留意斯文,而造次喜怒,时或偏滥。诏赐邓禹,称司徒为尧;敕责侯霸,称黄钺一下。若斯之类,实乖宪章。暨明章崇学,雅诏间出。和安政弛,礼阁鲜才,每为诏敕,假手外请。建安之末,文理代兴,潘勖九锡,典雅逸群。卫觊禅诰,符采炳耀,弗可加已。自魏晋诰策,职在中书。刘放张华,并管斯任,施令发号,洋洋盈耳。魏文帝下诏,辞义多伟。至于作威作福,其万虑之一蔽乎!晋氏中兴,唯明帝崇才,以温峤文清,故引入中书。自斯以后,体宪风流矣。
夫王言崇秘,大观在上,所以百辟其刑,万邦作孚。故授官选贤,则义炳重离之辉;优文封策,则气含风雨之润;敕戒恒诰,则笔吐星汉之华;治戎燮伐,则声有洊雷之威;眚灾肆赦,则文有春露之滋;明罚敕法,则辞有秋霜之烈:此诏策之大略也。戒敕为文,实诏之切者,周穆命郊父受敕宪,此其事也。魏武称作敕戒,当指事而语,勿得依违,晓治要矣。及晋武敕戒,备告百官;敕都督以兵要,戒州牧以董司,警郡守以恤隐,勒牙门以御卫,有训典焉。
戒者,慎也,禹称“戒之用休”。君父至尊,在三罔极。汉高祖之《敕太子》,东方朔之《戒子》,亦顾命之作也。及马援以下,各贻家戒。班姬《女戒》,足称母师矣。教者,效也,出言而民效也。契敷五教,故王侯称教。昔郑弘之守南阳,条教为后所述,乃事绪明也;孔融之守北海,文教丽而罕施,乃治体乖也。若诸葛孔明之详约,庾稚恭之明断,并理得而辞中,教之善也。
自教以下,则又有命。《诗》云“有命自天”,明命为重也;《周礼》曰“师氏诏王”,明诏为轻也。今诏重而命轻者,古今之变也。
赞曰∶皇王施令,寅严宗诰。我有丝言,兆民伊好。辉音峻举,鸿风远蹈。腾义飞辞,涣其大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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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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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4:04
檄移二十
震雷始于曜电,出师先乎威声。故观电而惧雷壮,听声而惧兵威。兵先乎声,其来已久。昔有虞始戒于国,夏后初誓于军,殷誓军门之外,周将交刃而誓之。故知帝世戒兵,三王誓师,宣训我众,未及敌人也。至周穆西征,祭公谋父称“古有威让之令,令有文告之辞”,即檄之本源也。及春秋征伐,自诸侯出,惧敌弗服,故兵出须名。振此威风,暴彼昏乱,刘献公之所谓“告之以文辞,董之以武师”者也。齐桓征楚,诘苞茅之缺;晋厉伐秦,责箕郜之焚。管仲、吕相,奉辞先路,详其意义,即今之檄文。暨乎战国,始称为檄。檄者,皦也。宣露于外,皦然明白也。张仪《檄楚》,书以尺二,明白之文,或称露布。露布者,盖露板不封,播诸视听也。
夫兵以定乱,莫敢自专,天子亲戎,则称“恭行天罚”;诸侯御师,则云“肃将王诛”。故分阃推毂,奉辞伐罪,非唯致果为毅,亦且厉辞为武。使声如冲风所击,气似欃枪所扫,奋其武怒,总其罪人,征其恶稔之时,显其贯盈之数,摇奸宄之胆,订信慎之心,使百尺之冲,摧折于咫书;万雉之城,颠坠于一檄者也。观隗嚣之檄亡新,布其三逆,文不雕饰,而意切事明,陇右文士,得檄之体矣!陈琳之檄豫州,壮有骨鲠;虽奸阉携养,章实太甚,发丘摸金,诬过其虐,然抗辞书衅,皦然露骨,敢矣撄曹公之锋,幸哉免袁党之戮也。锺会檄蜀,征验甚明;桓温檄胡,观衅尤切,并壮笔也。
凡檄之大体,或述此休明,或叙彼苛虐。指天时,审人事,算强弱,角权势,标蓍龟于前验,悬鞶鉴于已然,虽本国信,实参兵诈。谲诡以驰旨,炜晔以腾说。凡此众条,莫之或违者也。故其植义扬辞,务在刚健。插羽以示迅,不可使辞缓;露板以宣众,不可使义隐。必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断,此其要也。若曲趣密巧,无所取才矣。又州郡征吏,亦称为檄,固明举之义也。
移者,易也,移风易俗,令往而民随者也。相如之《难蜀老》,文晓而喻博,有移檄之骨焉。及刘歆之《移太常》,辞刚而义辨,文移之首也;陆机之《移百官》,言约而事显,武移之要者也。故檄移为用,事兼文武;其在金革,则逆党用檄,顺命资移;所以洗濯民心,坚同符契,意用小异,而体义大同,与檄参伍,故不重论也。
赞曰∶三驱弛网,九伐先话。鞶鉴吉凶,蓍龟成败。摧压鲸鲵,抵落蜂虿。移风易俗,草偃风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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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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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4:05
封禅第二十一
夫正位北辰,向明南面,所以运天枢,毓黎献者,何尝不经道纬德,以勒皇迹者哉?《绿图》曰∶“氵单々噅々,棼棼雉雉,万物尽化。”言至德所被也。《丹书》曰∶“义胜欲则从,欲胜义则凶。”戒慎之至也。则戒慎以崇其德,至德以凝其化,七十有二君,所以封禅矣。
昔黄帝神灵,克膺鸿瑞,勒功乔岳,铸鼎荆山。大舜巡岳,显乎《虞典》。成康封禅,闻之《乐纬》。及齐桓之霸,爰窥王迹,夷吾谲谏,拒以怪物。固知玉牒金镂,专在帝皇也。然则西鹣东鲽,南茅北黍,空谈非征,勋德而已。是以史迁八书,明述封禅者,固禋祀之殊礼,铭号之秘祝,祀天之壮观矣。秦皇铭岱,文自李斯,法家辞气,体乏弘润;然疏而能壮,亦彼时之绝采也。铺观两汉隆盛,孝武禅号于肃然,光武巡封于梁父,诵德铭勋,乃鸿笔耳。观相如《封禅》,蔚为唱首。尔其表权舆,序皇王,炳玄符,镜鸿业;驱前古于当今之下,腾休明于列圣之上,歌之以祯瑞,赞之以介丘,绝笔兹文,固维新之作也。及光武勒碑,则文自张纯。首胤典谟,末同祝辞,引钩谶,叙离乱,计武功,述文德;事核理举,华不足而实有馀矣!凡此二家,并岱宗实迹也。
及扬雄《剧秦》,班固《典引》,事非镌石,而体因纪禅。观《剧秦》为文,影写长卿,诡言遁辞,故兼包神怪;然骨制靡密,辞贯圆通,自称极思,无遗力矣。《典引》所叙,雅有懿采,历鉴前作,能执厥中,其致义会文,斐然馀巧。故称“《封禅》靡而不典,《剧秦》典而不实”,岂非追观易为明,循势易为力欤?至于邯郸《受命》,攀响前声,风末力寡,辑韵成颂,虽文理顺序,而不能奋飞。陈思《魏德》,假论客主,问答迂缓,且已千言,劳深绩寡,飙焰缺焉。兹文为用,盖一代之典章也。构位之始,宜明大体,树骨于训典之区,选言于宏富之路;使意古而不晦于深,文今而不坠于浅;义吐光芒,辞成廉锷,则为伟矣。虽复道极数殚,终然相袭,而日新其采者,必超前辙焉。
赞曰∶封勒帝绩,对越天休。逖听高岳,声英克彪。树石九旻,泥金八幽。鸿律蟠采,如龙如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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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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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4:07
章表第二十二
夫设官分职,高卑联事。天子垂珠以听,诸侯鸣玉以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故尧咨四岳,舜命八元,固辞再让之请,俞往钦哉之授,并陈辞帝庭,匪假书翰。然则敷奏以言,则章表之义也;明试以功,即授爵之典也。至太甲既立,伊尹书诫,思庸归亳,又作书以赞。文翰献替,事斯见矣。周监二代,文理弥盛。再拜稽首,对扬休命,承文受册,敢当丕显。虽言笔未分,而陈谢可见。降及七国,未变古式,言事于王,皆称上书。秦初定制,改书曰奏。汉定礼仪,则有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议。章以谢恩,奏以按劾,表以陈请,议以执异。章者,明也。《诗》云“为章于天”,谓文明也。其在文物,赤白曰章。表者,标也。《礼》有《表记》,谓德见于仪。其在器式,揆景曰表。章表之目,盖取诸此也。按《七略》、《艺文》,谣咏必录;章表奏议,经国之枢机,然阙而不纂者,乃各有故事,布在职司也。
前汉表谢,遗篇寡存。及后汉察举,必试章奏。左雄表议,台阁为式;胡广章奏,天下第一:并当时之杰笔也。观伯始谒陵之章,足见其典文之美焉。昔晋文受册,三辞从命,是以汉末让表,以三为断。曹公称“为表不必三让”,又“勿得浮华”。所以魏初表章,指事造实,求其靡丽,则未足美矣。至如文举之《荐祢衡》,气扬采飞;孔明之辞后主,志尽文畅;虽华实异旨,并表之英也。琳□禹章表,有誉当时;孔璋称健,则其标也。陈思之表,独冠群才。观其体赡而律调,辞清而志显,应物制巧,随变生趣,执辔有馀,故能缓急应节矣。逮晋初笔札,则张华为俊。其三让公封,理周辞要,引义比事,必得其偶,世珍《鹪鹩》,莫顾章表。及羊公之辞开府,有誉于前谈;庾公之《让中书》,信美于往载。序志联类,有文雅焉。刘琨《劝进》,张骏《自序》,文致耿介,并陈事之美表也。原夫章表之为用也,所以对扬王庭,昭明心曲。既其身文,且亦国华。章以造阙,风矩应明,表以致策,骨采宜耀:循名课实,以文为本者也。是以章式炳贲,志在典谟;使要而非略,明而不浅。表体多包,情伪屡迁。必雅义以扇其风,清文以驰其丽。然恳恻者辞为心使,浮侈者情为文屈,必使繁约得正,华实相胜,唇吻不滞,则中律矣。子贡云“心以制之,言以结之”,盖一辞意也。荀卿以为“观人美辞,丽于黼黻文章”,亦可以喻于斯乎?
赞曰∶敷表降阙,献替黼扆。言必贞明,义则弘伟。肃恭节文,条理首尾。君子秉文,辞令有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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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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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4:08
奏启第二十三
昔唐虞之臣,敷奏以言;秦汉之辅,上书称奏。陈政事,献典仪,上急变,劾愆谬,总谓之奏。奏者,进也。言敷于下,情进于上也。
秦始立奏,而法家少文。观王绾之奏勋德,辞质而义近;李斯之奏骊山,事略而意诬:政无膏润,形于篇章矣。自汉以来,奏事或称“上疏”,儒雅继踵,殊采可观。若夫贾谊之务农,晁错之兵事,匡衡之定郊,王吉之劝礼,温舒之缓狱,谷永之谏仙,理既切至,辞亦通辨,可谓识大体矣。后汉群贤,嘉言罔伏,杨秉耿介于灾异,陈蕃愤懑于尺一,骨鲠得焉。张衡指摘于史职,蔡邕铨列于朝仪,博雅明焉。魏代名臣,文理迭兴。若高堂天文,黄观教学,王朗节省,甄毅考课,亦尽节而知治矣。晋氏多难,灾屯流移。刘颂殷劝于时务,温峤恳恻于费役,并体国之忠规矣。
夫奏之为笔,固以明允笃诚为本,辨析疏通为首。强志足以成务,博见足以穷理,酌古御今,治繁总要,此其体也。若乃按劾之奏,所以明宪清国。昔周之太仆,绳愆纠谬;秦有御史,职主文法;汉置中丞,总司按劾;故位在鸷击,砥砺其气,必使笔端振风,简上凝霜者也。观孔光之奏董贤,则实其奸回;路粹之奏孔融,则诬其衅恶。名儒之与险士,固殊心焉。若夫傅咸劲直,而按辞坚深;刘隗切正,而劾文阔略:各其志也。后之弹事,迭相斟酌,惟新日用,而旧准弗差。然函人欲全,矢人欲伤,术在纠恶,势必深峭。《诗》刺谗人,投畀豺虎;《礼》疾无礼,方之鹦猩。墨翟非儒,目以羊彘;孟轲讥墨,比诸禽兽。《诗》、《礼》、儒墨,既其如兹,奏劾严文,孰云能免。是以世人为文,竞于诋诃,吹毛取瑕,次骨为戾,复似善骂,多失折衷。若能辟礼门以悬规,标义路以植矩,然后逾垣者折肱,捷径者灭趾,何必躁言丑句,诟病为切哉!是以立范运衡,宜明体要。必使理有典刑,辞有风轨,总法家之裁,秉儒家之文,不畏强御,气流墨中,无纵诡随,声动简外,乃称绝席之雄,直方之举耳。
启者,开也。高宗云“启乃心,沃朕心”,取其义也。孝景讳启,故两汉无称。至魏国笺记,始云启闻。奏事之末,或云“谨启”。自晋来盛启,用兼表奏。陈政言事,既奏之异条;让爵谢恩,亦表之别干。必敛饬入规,促其音节,辨要轻清,文而不侈,亦启之大略也。又表奏确切,号为谠言。谠者,正偏也。王道有偏,乖乎荡荡,矫正其偏,故曰谠言也。孝成称班伯之谠言,言贵直也。自汉置八能,密奏阴阳,皂囊封板,故曰封事。晁错受书,还上便宜。后代便宜,多附封事,慎机密也。夫王臣匪躬,必吐謇谔,事举人存,故无待泛说也。
赞曰∶皂饰司直,肃清风禁。笔锐干将,墨含淳酖。虽有次骨,无或肤浸。献政陈宜,事必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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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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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4:08
议对第二十四
“周爰咨谋 ”, 是谓为议。议之言宜,审事宜也。《易》之《节卦》∶“君子以制度数,议德行”。《周书》曰∶“议事以制,政乃弗迷”。议贵节制,经典之体也。
昔管仲称轩辕有明台之议,则其来远矣。洪水之难,尧咨四岳,宅揆之举,舜畴五人;三代所兴,询及刍荛。春秋释宋,鲁桓预议。及赵灵胡服,而季父争论;商鞅变法,而甘龙交辩:虽宪章无算,而同异足观。迄至有汉,始立驳议。驳者,杂也,杂议不纯,故曰驳也。自两汉文明,楷式昭备,蔼蔼多士,发言盈庭;若贾谊之遍代诸生,可谓捷于议也。至如吾丘之驳挟弓,安国之辩匈奴,贾捐之之陈于珠崖,刘歆之辨于祖宗:虽质文不同,得事要矣。若乃张敏之断轻侮,郭躬之议擅诛;程晓之驳校事,司马芝之议货钱;何曾蠲出女之科,秦秀定贾充之谥:事实允当,可谓达议体矣。汉世善驳,则应劭为首;晋代能议,则傅咸为宗。然仲瑗博古,而铨贯有叙;长虞识治,而属辞枝繁。及陆机断议,亦有锋颖,而腴辞弗剪,颇累文骨。亦各有美,风格存焉。
夫动先拟议,明用稽疑,所以敬慎群务,弛张治术。故其大体所资,必枢纽经典,采故实于前代,观通变于当今。理不谬摇其枝,字不妄舒其藻。又郊祀必洞于礼,戎事必练于兵,佃谷先晓于农,断讼务精于律。然后标以显义,约以正辞,文以辨洁为能,不以繁缛为巧;事以明核为美,不以环隐为奇:此纲领之大要也。若不达政体,而舞笔弄文,支离构辞,穿凿会巧,空骋其华,固为事实所摈,设得其理,亦为游辞所埋矣。昔秦女嫁晋,从文衣之媵,晋人贵媵而贱女;楚珠鬻郑,为薰桂之椟,郑人买椟而还珠。若文浮于理,末胜其本,则秦女楚珠,复存于兹矣。
又对策者,应诏而陈政也;射策者,探事而献说也。言中理准,譬射侯中的;二名虽殊,即议之别体也。古者造士,选事考言。汉文中年,始举贤良,晁错对策,蔚为举首。及孝武益明,旁求俊乂,对策者以第一登庸,射策者以甲科入仕,斯固选贤要术也。观晁氏之对,验古明今,辞裁以辨,事通而赡,超升高第,信有征矣。仲舒之对,祖述《春秋》,本阴阳之化,究列代之变,烦而不慁者,事理明也。公孙之对,简而未博,然总要以约文,事切而情举,所以太常居下,而天子擢上也。杜钦之对,略而指事,辞以治宣,不为文作。及后汉鲁丕,辞气质素,以儒雅中策,独入高第。凡此五家,并前代之明范也。魏晋以来,稍务文丽,以文纪实,所失已多。及其来选,又称疾不会,虽欲求文,弗可得也。是以汉饮博士,而雉集乎堂;晋策秀才,而麏兴于前,无他怪也,选失之异耳。夫驳议偏辨,各执异见;对策揄扬,大明治道。使事深于政术,理密于时务,酌三五以熔世,而非迂缓之高谈;驭权变以拯俗,而非刻薄之伪论;风恢恢而能远,流洋洋而不溢,王庭之美对也。难矣哉,士之为才也!或练治而寡文,或工文而疏治。对策所选,实属通才,志足文远,不其鲜欤!
赞曰∶议惟畴政,名实相课。断理必刚,攡辞无懦。对策王庭,同时酌和。治体高秉,雅谟远播。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4:10
书记第二十五
大舜云∶“书用识哉!”所以记时事也。盖圣贤言辞,总为之书,书之为体,主言者也。扬雄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故书者,舒也。舒布其言,陈之简牍,取象于夬,贵在明决而已。
三代政暇,文翰颇疏。春秋聘繁,书介弥盛。绕朝赠士会以策,子家与赵宣以书,巫臣之遗子反,子产之谏范宣,详观四书,辞若对面。又子叔敬叔进吊书于滕君,固知行人挈辞,多被翰墨矣。及七国献书,诡丽辐辏;汉来笔札,辞气纷纭。观史迁之《报任安》,东方之《谒公孙》,杨恽之《酬会宗》,子云之《答刘歆》,志气槃桓,各含殊采;并杼轴乎尺素,抑扬乎寸心。逮后汉书记,则崔瑗尤善。魏之元瑜,号称翩翩;文举属章,半简必录;休琏好事,留意词翰,抑其次也。嵇康《绝交》,实志高而文伟矣;赵至叙离,乃少年之激切也。至如陈遵占辞,百封各意;弥衡代书,亲疏得宜:斯又尺牍之偏才也。
详总书体,本在尽言,言所以散郁陶,托风采,故宜条畅以任气,优柔以怿怀;文明从容,亦心声之献酬也。若夫尊贵差序,则肃以节文。战国以前,君臣同书,秦汉立仪,始有表奏,王公国内,亦称奏书,张敞奏书于胶后,其义美矣。迄至后汉,稍有名品,公府奏记,而郡将奉笺。记之言志,进己志也。笺者,表也,表识其情也。崔寔奏记于公府,则崇让之德音矣;黄香奏笺于江夏,亦肃恭之遗式矣。公幹笺记,丽而规益,子桓弗论,故世所共遗。若略名取实,则有美于为诗矣。刘廙谢恩,喻切以至,陆机自理,情周而巧,笺之为美者也。原笺记之为式,既上窥乎表,亦下睨乎书,使敬而不慑,简而无傲,清美以惠其才,彪蔚以文其响,盖笺记之分也。夫书记广大,衣被事体,笔札杂名,古今多品。是以总领黎庶,则有谱籍簿录;医历星筮,则有方术占式;申宪述兵,则有律令法制;朝市征信,则有符契券疏;百官询事,则有关刺解牒;万民达志,则有状列辞谚:并述理于心,著言于翰,虽艺文之之末品,而政事之先务也。
故谓谱者,普也。注序世统,事资周普,郑氏谱《诗》,盖取乎此。籍者,借也。岁借民力,条之于版,春秋司籍,即其事也。簿者,圃也。草木区别,文书类聚,张汤、李广,为吏所簿,别情伪也。录者,领也。古史《世本》,编以简策,领其名数,故曰录也。方者,隅也。医药攻病,各有所主,专精一隅,故药术称方。术者,路也。算历极数,见路乃明,《九章》积微,故以为术,《淮南》、《万毕》,皆其类也。占者,觇也。星辰飞伏,伺候乃见,登观书云,故曰占也。式者,则也。阴阳盈虚,五行消息,变虽不常,而稽之有则也。律者,中也。黄钟调起,五音以正,法律驭民,八刑克平,以律为名,取中正也。令者,命也。出命申禁,有若自天,管仲下令如流水,使民从也。法者,象也。兵谋无方,而奇正有象,故曰法也。制者,裁也。上行于下,如匠之制器也。符者,孚也。征召防伪,事资中孚。三代玉瑞,汉世金竹,末代从省,易以书翰矣。契者,结也。上古纯质,结绳执契,今羌胡征数,负贩记缗,其遗风欤!券者,束也。明白约束,以备情伪,字形半分,故周称判书。古有铁券,以坚信誓;王褒髯奴,则券之谐也。疏者,布也。布置物类,撮题近意,故小券短书,号为疏也。关者,闭也。出入由门,关闭当审;庶务在政,通塞应详。韩非云∶“孙亶回,圣相也,而关于州部。”盖谓此也。刺者,达也。诗人讽刺,周礼三刺,事叙相达,若针之通结矣。解者,释也。解释结滞,征事以对也。牒者,叶也。短简编牒,如叶在枝,温舒截蒲,即其事也。议政未定,故短牒咨谋。牒之尤密,谓之为签。签者,纤密者也。状者,貌也。体貌本原,取其事实,先贤表谥,并有行状,状之大者也。列者,陈也。陈列事情,昭然可见也。辞者,舌端之文,通己于人。子产有辞,诸侯所赖,不可已也。谚者,直语也。丧言亦不及文,故吊亦称谚。廛路浅言,有实无华。邹穆公云“囊漏储中”,皆其类也。《牧誓》曰∶“古人有言,牝鸡无晨。”《大雅》云“人亦有言”、“惟忧用老”,并上古遗谚,《诗》《书》所引者也。至于陈琳谏辞,称“掩目捕雀”,潘岳哀辞,称“掌珠”、“伉俪”,并引俗说而为文辞者也。夫文辞鄙俚,莫过于谚,而圣贤《诗》《书》,采以为谈,况逾于此,岂可忽哉!观此众条,并书记所总∶或事本相通,而文意各异,或全任质素,或杂用文绮,随事立体,贵乎精要;意少一字则义阙,句长一言则辞妨,并有司之实务,而浮藻之所忽也。然才冠鸿笔,多疏尺牍,譬九方堙之识骏足,而不知毛色牝牡也。言既身文,信亦邦瑞,翰林之士,思理实焉。
赞曰∶文藻条流,托在笔札。既驰金相,亦运木讷。万古声荐,千里应拔。庶务纷纶,因书乃察。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4:10
神思第二十六
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
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然后使元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
夫神思方运,万涂竞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实而难巧也。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义在咫尺而思隔山河。是以秉心养术,无务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也。人之禀才,迟速异分,文之制体,大小殊功。相如含笔而腐毫,扬雄辍翰而惊梦,桓谭疾感于苦思,王充气竭于思虑,张衡研京以十年,左思练都以一纪。虽有巨文,亦思之缓也。淮南崇朝而赋《骚》,枚皋应诏而成赋,子建援牍如口诵,仲宣举笔似宿构,阮禹据案而制书,祢衡当食而草奏,虽有短篇,亦思之速也。若夫骏发之士,心总要术,敏在虑前,应机立断;覃思之人,情饶歧路,鉴在虑后,研虑方定。机敏故造次而成功,虑疑故愈久而致绩。难易虽殊,并资博练。若学浅而空迟,才疏而徒速,以斯成器,未之前闻。是以临篇缀虑,必有二患∶理郁者苦贫,辞弱者伤乱,然则博见为馈贫之粮,贯一为拯乱之药,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
若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视布于麻,虽云未贵,杼轴献功,焕然乃珍。至于思表纤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笔固知止。至精而后阐其妙,至变而后通其数,伊挚不能言鼎,轮扁不能语斤,其微矣乎!赞曰∶神用象通,情变所孕。物心貌求,心以理应。刻镂声律,萌芽比兴。结虑司契,垂帷制胜。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4:12
体性第二十七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若总其归途,则数穷八体∶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典雅者,熔式经诰,方轨儒门者也;远奥者,馥采曲文,经理玄宗者也;精约者,核字省句,剖析毫厘者也;显附者,辞直义畅,切理厌心者也;繁缛者,博喻酿采,炜烨枝派者也;壮丽者,高论宏裁,卓烁异采者也;新奇者,摈古竞今,危侧趣诡者也;轻靡者,浮文弱植,缥缈附俗者也。故雅与奇反,奥与显殊,繁与约舛,壮与轻乖,文辞根叶,苑囿其中矣。
若夫八体屡迁,功以学成,才力居中,肇自血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吐纳英华,莫非情性。是以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子云沈寂,故志隐而味深;子政简易,故趣昭而事博;孟坚雅懿,故裁密而思靡;平子淹通,故虑周而藻密;仲宣躁锐,故颖出而才果;公干气褊,故言壮而情骇;嗣宗俶傥,故响逸而调远;叔夜俊侠,故兴高而采烈;安仁轻敏,故锋发而韵流;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辞隐。触类以推,表里必符,岂非自然之恒资,才气之大略哉!夫才由天资,学慎始习,斫梓染丝,功在初化,器成采定,难可翻移。故童子雕琢,必先雅制,沿根讨叶,思转自圆。八体虽殊,会通合数,得其环中,则辐辏相成。故宜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文之司南,用此道也。
赞曰∶才性异区,文体繁诡。辞为肌肤,志实骨髓。雅丽黼黻,淫巧朱紫。习亦凝真,功沿渐靡。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4:12
风骨第二十八
《诗》总六义,风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沈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若丰藻克赡,风骨不飞,则振采失鲜,负声无力。是以缀虑裁篇,务盈守气,刚健既实,辉光乃新。其为文用,譬征鸟之使翼也。
故练于骨者,析辞必精;深乎风者,述情必显。捶字坚而难移,结响凝而不滞,此风骨之力也。若瘠义肥辞,繁杂失统,则无骨之征也。思不环周,牵课乏气,则无风之验也。昔潘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髓峻也;相如赋仙,气号凌云,蔚为辞宗,乃其风力遒也。能鉴斯要,可以定文,兹术或违,无务繁采。
故魏文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故其论孔融,则云“体气高妙”,论徐干,则云“时有齐气”,论刘桢,则云“有逸气”。公干亦云∶“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并重气之旨也。夫翚翟备色,而翾翥百步,肌丰而力沈也;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文章才力,有似于此。若风骨乏采,则鸷集翰林;采乏风骨,则雉窜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笔之鸣凤也。若夫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孚甲新意,雕昼奇辞。昭体,故意新而不乱,晓变,故辞奇而不黩。若骨采未圆,风辞未练,而跨略旧规,驰骛新作,虽获巧意,危败亦多,岂空结奇字,纰缪而成经矣?《周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盖防文滥也。然文术多门,各适所好,明者弗授,学者弗师。于是习华随侈,流遁忘反。若能确乎正式,使文明以健,则风清骨峻,篇体光华。能研诸虑,何远之有哉!
赞曰∶情与气偕,辞共体并。文明以健,珪璋乃聘。蔚彼风力,严此骨鲠。才锋峻立,符采克炳。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4:33
排版有点乱,有时间再来调整
作者:
火鸟
时间:
2021-6-26 15:23
哇塞厉害了我的飞
作者:
火鸟
时间:
2021-6-26 15:26
正好供我断句。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7:07
火鸟 发表于 2021-6-26 15:23
哇塞厉害了我的飞
一切为了任务,哈哈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7:08
火鸟 发表于 2021-6-26 15:26
正好供我断句。
鸟儿那么勤快,我只看了几篇。
这是电子书复制过来的,京东读书VIP也是糊弄人的,开始那个版本复制到第六就要钱了。
我又换了个版本,没有批注的,明天继续。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7:12
通变第二十九
夫设文之体有常,变文之数无方,何以明其然耶?凡诗赋书记,名理相因,此有常之体也;文辞气力,通变则久,此无方之数也。名理有常,体必资于故实;通变无方,数必酌于新声;故能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然绠短者衔渴,足疲者辍途,非文理之数尽,乃通变之术疏耳。故论文之方,譬诸草木,根干丽土而同性,臭味晞阳而异品矣。
是以九代咏歌,志合文则。黄歌“断竹”,质之至也;唐歌在昔,则广于黄世;虞歌《卿云》,则文于唐时;夏歌“雕墙”,缛于虞代;商周篇什,丽于夏年。至于序志述时,其揆一也。暨楚之骚文,矩式周人;汉之赋颂,影写楚世;魏之篇制,顾慕汉风;晋之辞章,瞻望魏采。搉而论之,则黄唐淳而质,虞夏质而辨,商周丽而雅,楚汉侈而艳,魏晋浅而绮,宋初讹而新。从质及讹,弥近弥澹,何则?竞今疏古,风昧气衰也。
今才颖之士,刻意学文,多略汉篇,师范宋集,虽古今备阅,然近附而远疏矣。夫青生于蓝,绛生于蒨,虽逾本色,不能复化。桓君山云∶“予见新进丽文,美而无采;及见刘扬言辞,常辄有得。”此其验也。故练青濯绛,必归蓝蒨;矫讹翻浅,还宗经诰。斯斟酌乎质文之间,而隐括乎雅俗之际,可与言通变矣。
夫夸张声貌,则汉初已极,自兹厥后,循环相因,虽轩翥出辙,而终入笼内。枚乘《七发》云∶“通望兮东海,虹洞兮苍天。”相如《上林》云∶“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日出东沼,入乎西陂。”马融《广成》云∶“天地虹洞,固无端涯,大明出东,入乎西陂”。扬雄《校猎》云∶“出入日月,天与地沓”。张衡《西京》云∶“日月于是乎出入,象扶桑于濛汜。”此并广寓极状,而五家如一。诸如此类,莫不相循,参伍因革,通变之数也。是以规略文统,宜宏大体。先博览以精阅,总纲纪而摄契;然后拓衢路,置关键,长辔远驭,从容按节,凭情以会通,负气以适变,采如宛虹之奋鬐,光若长离之振翼,乃颖脱之文矣。若乃龌龊于偏解,矜激乎一致,此庭间之回骤,岂万里之逸步哉!
赞曰∶文律运周,日新其业。变则可久,通则不乏。趋时必果,乘机无怯。望今制奇,参古定法。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7:12
定势第三十
夫情致异区,文变殊术,莫不因情立体,即体成势也。势者,乘利而为制也。如机发矢直,涧曲湍回,自然之趣也。圆者规体,其势也自转;方者矩形,其势也自安:文章体势,如斯而已。
是以模经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效《骚》命篇者,必归艳逸之华;综意浅切者,类乏酝藉;断辞辨约者,率乖繁缛:譬激水不漪,槁木无阴,自然之势也。
是以绘事图色,文辞尽情,色糅而犬马殊形,情交而雅俗异势。熔范所拟,各有司匠,虽无严郛,难得逾越。然渊乎文者,并总群势;奇正虽反,必兼解以俱通;刚柔虽殊,必随时而适用。若爱典而恶华,则兼通之理偏,似夏人争弓矢,执一不可以独射也;若雅郑而共篇,则总一之势离,是楚人鬻矛誉楯,誉两难得而俱售也。
是以括囊杂体,功在铨别,宫商朱紫,随势各配。章表奏议,则准的乎典雅;赋颂歌诗,则羽仪乎清丽;符檄书移,则楷式于明断;史论序注,则师范于核要;箴铭碑诔,则体制于宏深;连珠七辞,则从事于巧艳:此循体而成势,随变而立功者也。虽复契会相参,节文互杂,譬五色之锦,各以本采为地矣。
桓谭称∶“文家各有所慕,或好浮华而不知实核,或美众多而不见要约。”陈思亦云∶“世之作者,或好烦文博采,深沉其旨者;或好离言辨白,分毫析厘者;所习不同,所务各异。”言势殊也。刘桢云∶“文之体势有强弱,使其辞已尽而势有馀,天下一人耳,不可得也。”公干所谈,颇亦兼气。然文之任势,势有刚柔,不必壮言慷慨,乃称势也。又陆云自称∶“往日论文,,先辞而后情,尚势而不取悦泽,及张公论文,则欲宗其言。”夫情固先辞,势实须泽,可谓先迷后能从善矣。自近代辞人,率好诡巧,原其为体,讹势所变,厌黩旧式,故穿凿取新,察其讹意,似难而实无他术也,反正而已。故文反正为乏,辞反正为奇。效奇之法,必颠倒文句,上字而抑下,中辞而出外,回互不常,则新色耳。
夫通衢夷坦,而多行捷径者,趋近故也;正文明白,而常务反言者,适俗故也。然密会者以意新得巧,苟异者以失体成怪。旧练之才,则执正以驭奇;新学之锐,则逐奇而失正;势流不反,则文体遂弊。秉兹情术,可无思耶!
赞曰∶形生势成,始末相承。湍回似规,矢激如绳。因利骋节,情采自凝。枉辔学步,力止寿陵。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7:13
情采第三十一
圣贤书辞,总称文章,非采而何?夫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文附质也。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质待文也。若乃综述性灵,敷写器象,镂心鸟迹之中,织辞鱼网之上,其为彪炳,缛采名矣。
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性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
《孝经》垂典,丧言不文;故知君子常言,未尝质也。老子疾伪,故称“美言不信”,而五千精妙,则非弃美矣。庄周云“辩雕万物”,谓藻饰也。韩非云“艳乎辩说”,谓绮丽也。绮丽以艳说,藻饰以辩雕,文辞之变,于斯极矣。
研味《孝》、《老》,则知文质附乎性情;详览《庄》、《韩》,则见华实过乎淫侈。若择源于泾渭之流,按辔于邪正之路,亦可以驭文采矣。夫铅黛所以饰容,而盼倩生于淑姿;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
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夫桃李不言而成蹊,有实存也;男子树兰而不芳,无其情也。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实;况乎文章,述志为本。言与志反,文岂足征?
是以联辞结采,将欲明理,采滥辞诡,则心理愈翳。固知翠纶桂饵,反所以失鱼。“言隐荣华”,殆谓此也。是以“衣锦褧衣”,恶文太章;贲象穷白,贵乎反本。夫能设模以位理,拟地以置心,心定而后结音,理正而后攡藻,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蓝,间色屏于红紫,乃可谓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
赞曰∶言以文远,诚哉斯验。心术既形,英华乃赡。吴锦好渝,舜英徒艳。繁采寡情,味之必厌。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7:13
熔裁第三十二
情理设位,文采行乎其中。刚柔以立本,变通以趋时。立本有体,意或偏长;趋时无方,辞或繁杂。蹊要所司,职在熔裁,隐括情理,矫揉文采也。规范本体谓之熔,剪截浮词谓之裁。裁则芜秽不生,熔则纲领昭畅,譬绳墨之审分,斧斤之斫削矣。骈拇枝指,由侈于性;附赘悬肬,实侈于形。一意两出,义之骈枝也;同辞重句,文之肬赘也。
凡思绪初发,辞采苦杂,心非权衡,势必轻重。是以草创鸿笔,先标三准∶履端于始,则设情以位体;举正于中,则酌事以取类;归馀于终,则撮辞以举要。然后舒华布实,献替节文,绳墨以外,美材既斫,故能首尾圆合,条贯统序。若术不素定,而委心逐辞,异端丛至,骈赘必多。
故三准既定,次讨字句。句有可削,足见其疏;字不得减,乃知其密。精论要语,极略之体;游心窜句,极繁之体。谓繁与略,适分所好。引而申之,则两句敷为一章,约以贯之,则一章删成两句。思赡者善敷,才核者善删。善删者字去而意留,善敷者辞殊而义显。字删而意缺,则短乏而非核;辞敷而言重,则芜秽而非赡。
昔谢艾、王济,西河文士,张骏以为“艾繁而不可删,济略而不可益”。若二子者,可谓练熔裁而晓繁略矣。至如士衡才优,而缀辞尤繁;士龙思劣,而雅好清省。及云之论机,亟恨其多,而称“清新相接,不以为病”,盖崇友于耳。夫美锦制衣,修短有度,虽玩其采,不倍领袖,巧犹难繁,况在乎拙?而《文赋》以为“榛楛勿剪,庸音足曲”,其识非不鉴,乃情苦芟繁也。夫百节成体,共资荣卫,万趣会文,不离辞情。若情周而不繁,辞运而不滥,非夫熔裁,何以行之乎?赞曰∶篇章户牖,左右相瞰。辞如川流,溢则泛滥。权衡损益,斟酌浓淡。芟繁剪秽,弛于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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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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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4
声律第三十三
夫音律所始,本于人声者也。声合宫商,肇自血气,先王因之,以制乐歌。故知器写人声,声非学器者也。故言语者,文章关键,神明枢机,吐纳律吕,唇吻而已。古之教歌,先揆以法,使疾呼中宫,徐呼中征。夫宫商响高,徵羽声下;抗喉矫舌之差,攒唇激齿之异,廉肉相准,皎然可分。今操琴不调,必知改张,攡文乖张,而不识所调。响在彼弦,乃得克谐,声萌我心,更失和律,其故何哉?良由外听易为察,内听难为聪也。故外听之易,弦以手定,内听之难,声与心纷;可以数求,难以辞逐。
凡声有飞沉,响有双叠。双声隔字而每舛,迭韵杂句而必睽;沉则响发而断,飞则声飏不还,并辘轳交往,逆鳞相比,迕其际会,则往蹇来连,其为疾病,亦文家之吃也。夫吃文为患,生于好诡,逐新趣异,故喉唇纠纷;将欲解结,务在刚断。左碍而寻右,末滞而讨前,则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辞靡于耳,累累如贯珠矣。是以声画妍蚩,寄在吟咏,滋味流于下句,风力穷于和韵。异音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韵气一定,则馀声易遣;和体抑扬,故遗响难契。属笔易巧,选和至难,缀文难精,而作韵甚易。虽纤意曲变,非可缕言,然振其大纲,不出兹论。
若夫宫商大和,譬诸吹籥;翻回取均,颇似调瑟。瑟资移柱,故有时而乖贰;籥含定管,故无往而不壹。陈思、潘岳,吹籥之调也;陆机、左思,瑟柱之和也。概举而推,可以类见。又诗人综韵,率多清切,《楚辞》辞楚,故讹韵实繁。及张华论韵,谓士衡多楚,《文赋》亦称不易,可谓衔灵均之馀声,失黄钟之正响也。凡切韵之动,势若转圜;讹音之作,甚于枘方。免乎枘方,则无大过矣。练才洞鉴,剖字钻响,识疏阔略,随音所遇,若长风之过籁,南郭之吹竽耳。古之佩玉,左宫右征,以节其步,声不失序。音以律文,其可忽哉!赞曰∶标情务远,比音则近。吹律胸臆,调钟唇吻。声得盐梅,响滑榆槿。割弃支离,宫商难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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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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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5
章句第三十四
夫设情有宅,置言有位;宅情曰章,位言曰句。故章者,明也;句者,局也。局言者,联字以分疆;明情者,总义以包体。区畛相异,而衢路交通矣。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为章,积章而成篇。篇之彪炳,章无疵也;章之明靡,句无玷也;句之清英,字不妄也。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夫裁文匠笔,篇有大小;离章合句,调有缓急;随变适会,莫见定准。句司数字,待相接以为用;章总一义,须意穷而成体。其控引情理,送迎际会,譬舞容回环,而有缀兆之位;歌声靡曼,而有抗坠之节也。
寻诗人拟喻,虽断章取义,然章句在篇,如茧之抽绪,原始要终,体必鳞次。启行之辞,逆萌中篇之意;绝笔之言,追媵前句之旨;故能外文绮交,内义脉注,跗萼相衔,首尾一体。若辞失其朋,则羁旅而无友,事乖其次,则飘寓而不安。是以搜句忌于颠倒,裁章贵于顺序,斯固情趣之指归,文笔之同致也。
若夫章句无常,而字有条数,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缓,或变之以三五,盖应机之权节也。至于诗颂大体,以四言为正,唯《祈父》《肇禋》,以二言为句。寻二言肇于黄世,《竹弹》之谣是也;三言兴于虞时,《元首》之诗是也;四言广于夏年,《洛汭之歌》是也;五言见于周代,《行露》之章是也。六言七言,杂出《诗》、《骚》;两体之篇,成于西汉。情数运周,随时代用矣。
若乃改韵从调,所以节文辞气。贾谊、枚乘,两韵辄易;刘歆、桓谭,百句不迁;亦各有其志也。昔魏武论赋,嫌于积韵,而善于资代。陆云亦称“四言转句,以四句为佳”。观彼制韵,志同枚、贾。然两韵辄易,则声韵微躁;百句不迁,则唇吻告劳。妙才激扬,虽触思利贞,曷若折之中和,庶保无咎。又诗人以“兮”字入于句限,《楚辞》用之,字出于句外。寻兮字承句,乃语助馀声。舜咏《南风》,用之久矣,而魏武弗好,岂不以无益文义耶!至于“夫惟盖故”者,发端之首唱;“之而于以”者,乃札句之旧体;“乎哉矣也”者,亦送末之常科。据事似闲,在用实切。巧者回运,弥缝文体,将令数句之外,得一字之助矣。外字难谬,况章句欤。
赞曰∶断章有检,积句不恒。理资配主,辞忌失朋。环情革调,宛转相腾。离合同异,以尽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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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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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5
丽辞第三十五
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辞,运裁百虑,高下相须,自然成对。唐虞之世,辞未极文,而皋陶赞云∶“罪疑惟轻,功疑惟重”。益陈谟云∶“满招损,谦受益。”岂营丽辞,率然对尔。《易》之《文》、《系》,圣人之妙思也。序《乾》四德,则句句相衔;龙虎类感,则字字相俪;乾坤易简,则宛转相承;日月往来,则隔行悬合;虽句字或殊,而偶意一也。至于诗人偶章,大夫联辞,奇偶适变,不劳经营。自扬马张蔡,崇盛丽辞,如宋画吴冶,刻形镂法,丽句与深采并流,偶意共逸韵俱发。至魏晋群才,析句弥密,联字合趣,剖毫析厘。然契机者入巧,浮假者无功。
故丽辞之体,凡有四对∶言对为易,事对为难;反对为优,正对为劣。言对者,双比空辞者也;事对者,并举人验者也;反对者,理殊趣合者也;正对者,事异义同者也。长卿《上林赋》云:“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此言对之类也。宋玉《神女赋》云∶“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此事对之类也。仲宣《登楼》云∶“钟仪幽而楚奏,庄舄显而越吟。”此反对之类也。孟阳《七哀》云∶“汉祖想枌榆,光武思白水。”此正对之类也。凡偶辞胸臆,言对所以为易也;征人资学,事对所以为难也;幽显同志,反对所以为优也;并贵共心,正对所以为劣也。又以事对,各有反正,指类而求,万条自昭然矣。
张华诗称∶“游雁比翼翔,归鸿知接翮。”刘琨诗言:“宣尼悲获麟,西狩泣孔丘。”若斯重出,即对句之骈枝也。是以言对为美,贵在精巧;事对所先,务在允当。若两言相配,而优劣不均,是骥在左骖,驽为右服也。若夫事或孤立,莫与相偶,是夔之一足,趻踔而行也。若气无奇类,文乏异采,碌碌丽辞,则昏睡耳目。必使理圆事密,联璧其章。迭用奇偶,节以杂佩,乃其贵耳。类此而思,理斯见也。赞曰∶体植必两,辞动有配。左提右挈,精味兼载。炳烁联华,镜静含态。玉润双流,如彼珩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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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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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6
比兴第三十六
《诗》文宏奥,包韫六义;毛公述《传》,独标“兴体”,岂不以“风”通而“赋”同,“比”显而“兴”隐哉?故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起情故兴体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比则畜愤以斥言,兴则环譬以托讽。盖随时之义不一,故诗人之志有二也。
观夫兴之托谕,婉而成章,称名也小,取类也大。关雎有别,故后妃方德;尸鸠贞一,故夫人象义。义取其贞,无疑于夷禽;德贵其别,不嫌于鸷鸟;明而未融,故发注而后见也。且何谓为比?盖写物以附意,飏言以切事者也。故金锡以喻明德,珪璋以譬秀民,螟蛉以类教诲,蜩螗以写号呼,浣衣以拟心忧,席卷以方志固:凡斯切象,皆比义也。至如“麻衣如雪”,“两骖如舞”,若斯之类,皆比类者也。楚襄信谗,而三闾忠烈,依《诗》制《骚》,讽兼“比”、“兴”。炎汉虽盛,而辞人夸毗,诗刺道丧,故兴义销亡。于是赋颂先鸣,故比体云构,纷纭杂遝,倍旧章矣。
夫比之为义,取类不常∶或喻于声,或方于貌,或拟于心,或譬于事。宋玉《高唐》云∶“纤条悲鸣,声似竽籁”,此比声之类也;枚乘《菟园》云∶“焱焱纷纷,若尘埃之间白云”,此则比貌之类也;贾生《鵩赋》云∶“祸之与福,何异纠纆”,此以物比理者也;王褒《洞箫》云∶“优柔温润,如慈父之畜子也”,此以声比心者也;马融《长笛》云∶“繁缛络绎,范蔡之说也”,此以响比辩者也;张衡《南都》云∶“起郑舞,茧曳绪”,此以容比物者也。若斯之类,辞赋所先,日用乎比,月忘乎兴,习小而弃大,所以文谢于周人也。至于扬班之伦,曹刘以下,图状山川,影写云物,莫不织综比义,以敷其华,惊听回视,资此效绩。又安仁《萤赋》云“流金在沙”,季鹰《杂诗》云“青条若总翠”,皆其义者也。故比类虽繁,以切至为贵,若刻鹄类鹜,则无所取焉。赞曰∶诗人比兴,触物圆览。物虽胡越,合则肝胆。拟容取心,断辞必敢。攒杂咏歌,如川之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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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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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6
夸饰第三十七
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神道难摹,精言不能追其极;形器易写,壮辞可得喻其真;才非短长,理自难易耳。故自天地以降,豫入声貌,文辞所被,夸饰恒存。虽《诗》、《书》雅言,风俗训世,事必宜广,文亦过焉。是以言峻则嵩高极天,论狭则河不容舠,说多则子孙千亿,称少则民靡孑遗;襄陵举滔天之目,倒戈立漂杵之论;辞虽已甚,其义无害也。且夫号□音之丑,岂有泮林而变好?荼味之苦,宁以周原而成饴?并意深褒赞,故义成矫饰。大圣所录,以垂宪章,孟轲所云“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也。
自宋玉、景差,夸饰始盛;相如凭风,诡滥愈甚。故上林之馆,奔星与宛虹入轩;从禽之盛,飞廉与鹪明俱获。及扬雄《甘泉》,酌其馀波。语瑰奇则假珍于玉树;言峻极则颠坠于鬼神。至《西都》之比目,《西京》之海若,验理则理无可验,穷饰则饰犹未穷矣。又子云《羽猎》,鞭宓妃以饷屈原;张衡《羽猎》,困玄冥于朔野,娈彼洛神,既非魍魉,惟此水师,亦非魑魅;而虚用滥形,不其疏乎?此欲夸其威而饰其事,义睽剌也。至如气貌山海,体势宫殿,嵯峨揭业,熠耀焜煌之状,光采炜炜而欲然,声貌岌岌其将动矣。莫不因夸以成状,沿饰而得奇也。于是后进之才,奖气挟声,轩翥而欲奋飞,腾掷而羞跼步,辞入炜烨,春藻不能程其艳;言在萎绝,寒谷未足成其凋;谈欢则字与笑并,论戚则声共泣偕;信可以发蕴而飞滞,披瞽而骇聋矣。
然饰穷其要,则心声锋起;夸过其理,则名实两乖。若能酌《诗》、《书》之旷旨,翦扬马之甚泰,使夸而有节,饰而不诬,亦可谓之懿也。
赞曰∶夸饰在用,文岂循检。言必鹏运,气靡鸿渐。倒海探珠,倾昆取琰。旷而不溢,奢而无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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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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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6
事类第三十八
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昔文王繇《易》,剖判爻位。《既济》九三,远引高宗之伐,《明夷》六五,近书箕子之贞:斯略举人事,以征义者也。至若胤征羲和,陈《政典》之训;盘庚诰民,叙迟任之言:此全引成辞以明理者也。然则明理引乎成辞,征义举乎人事,乃圣贤之鸿谟,经籍之通矩也。《大畜》之象,“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亦有包于文矣。
观夫屈宋属篇,号依诗人,虽引古事,而莫取旧辞。唯贾谊《鵩赋》,始用鹖冠之说;相如《上林》,撮引李斯之书,此万分之一会也。及扬雄《百官箴》,颇酌于《诗》、《书》;刘歆《遂初赋》,历叙于纪传;渐渐综采矣。至于崔班张蔡,遂捃摭经史,华实布濩,因书立功,皆后人之范式也。夫姜桂因地,辛在本性;文章由学,能在天资。才自内发,学以外成,有学饱而才馁,有才富而学贫。学贫者迍邅于事义,才馁者劬劳于辞情,此内外之殊分也。是以属意立文,心与笔谋,才为盟主,学为辅佐;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才学褊狭,虽美少功。夫以子云之才,而自奏不学,及观书石室,乃成鸿采。表里相资,古今一也。故魏武称张子之文为拙,以学问肤浅,所见不博,专拾掇崔杜小文,所作不可悉难,难便不知所出。斯则寡闻之病也。
夫经典沉深,载籍浩瀚,实群言之奥区,而才思之神皋也。扬班以下,莫不取资,任力耕耨,纵意渔猎,操刀能割,必裂膏腴。是以将赡才力,务在博见,狐腋非一皮能温,鸡□庶必数千而饱矣。是以综学在博,取事贵约,校练务精,捃理须核,众美辐辏,表里发挥。刘劭《赵都赋》云∶“公子之客,叱劲楚令歃盟;管库隶臣,呵强秦使鼓缶。”用事如斯,可称理得而义要矣。故事得其要,虽小成绩,譬寸辖制轮,尺枢运关也。或微言美事,置于闲散,是缀金翠于足胫,靓粉黛于胸臆也。凡用旧合机,不啻自其口出,引事乖谬,虽千载而为瑕。陈思,群才之英也,《报孔璋书》云∶“葛天氏之乐,千人唱,万人和,听者者因以蔑《韶》、《夏》矣。”此引事之实谬也。按葛天之歌,唱和三人而已。相如《上林》云∶“奏陶唐之舞,听葛天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唱和千万人,乃相如推之。然而滥侈葛天,推三成万者,信赋妄书,致斯谬也。陆机《园葵》诗云∶“庇足同一智,生理合异端。”夫葵能卫足,事讥鲍庄;葛藟庇根,辞自乐豫。若譬葛为葵,则引事为谬;若谓庇胜卫,则改事失真:斯又不精之患。夫以子建明练,士衡沉密,而不免于谬。曹洪之谬高唐,又曷足以嘲哉!夫山木为良匠所度,经书为文士所择,木美而定于斧斤,事美而制于刀笔,研思之士,无惭匠石矣。
赞曰∶经籍深富,辞理遐亘。皓如江海,郁若昆邓。文梓共采,琼珠交赠。用人若己,古来无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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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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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7
练字第三十九
夫文爻象列而结绳移,鸟迹明而书契作,斯乃言语之体貌,而文章之宅宇也。苍颉造之,鬼哭粟飞;黄帝用之,官治民察。先王声教,书必同文,輶轩之使,纪言殊俗,所以一字体,总异音。《周礼》保氏,掌教六书。秦灭旧章,以吏为师。及李斯删籀而秦篆兴,程邈造隶而古文废。
汉初草律,明著厥法。太史学童,教试八体。又吏民上书,字谬辄劾。是以马字缺画,而石建惧死,虽云性慎,亦时重文也。至孝武之世,则相如撰篇。及宣平二帝,征集小学,张敞以正读传业,扬雄以奇字纂训,并贯练《雅》、《颂颉》,总阅音义。鸿笔之徒,莫不洞晓。且多赋京苑,假借形声,是以前汉小学,率多玮字,非独制异,乃共晓难也。暨乎后汉,小学转疏,复文隐训,臧否亦半。
及魏代缀藻,则字有常检,追观汉作,翻成阻奥。故陈思称∶“扬马之作,趣幽旨深,读者非师传不能析其辞,非博学不能综其理。”岂直才悬,抑亦字隐。自晋来用字,率从简易,时并习易,人谁取难?今一字诡异,则群句震惊,三人弗识,则将成字妖矣。后世所同晓者,虽难斯易,时所共废,虽易斯难,趣舍之间,不可不察。
夫《尔雅》者,孔徒之所纂,而《诗》、《书》之襟带也;《仓颉》者,李斯之所辑,而史籀之遗体也。《雅》以渊源诂训,《颉》以苑囿奇文,异体相资,如左右肩股,该旧而知新,亦可以属文。若夫义训古今,兴废殊用,字形单复,妍媸异体。心既托声于言,言亦寄形于字,讽诵则绩在宫商,临文则能归字形矣。
是以缀字属篇,必须拣择∶一避诡异,二省联边,三权重出,四调单复。诡异者,字体瑰怪者也。曹摅诗称∶“岂不愿愿斯游,褊心恶□凶呶。”两字诡异,大疵美篇。况乃过此,其可观乎!联边者,半字同文者也。状貌山川,古今咸用,施于常文,则龃龉为瑕,如不获免,可至三接,三接之外,其字林乎!重出者,同字相犯者也。《诗》、《骚》适会,而近世忌同,若两字俱要,则宁在相犯。故善为文者,富于万篇,贫于一字,一字非少,相避为难也。单复者,字形肥瘠者也。瘠字累句,则纤疏而行劣;肥字积文,则黯黕而篇暗。善酌字者,参伍单复,磊落如珠矣。凡此四条,虽文不必有,而体例不无。若值而莫悟,则非精解。
至于经典隐暧,方册纷纶,简蠹帛裂,三写易字,或以音讹,或以文变。子思弟子,“于穆不似”,音讹之异也。晋之史记,“三豕渡河”,文变之谬也。《尚书大传》有“别风淮雨”,《帝王世纪》云“列风淫雨”。“别”、“列”、“淮”、“淫”,字似潜移。“淫”、“列”义当而不奇,“淮”、“别”理乖而新异。傅毅制诔,已用“淮雨”;元长作序,亦用“别风”,固知爱奇之心,古今一也。史之阙文,圣人所慎,若依义弃奇,则可与正文字矣。
赞曰∶篆隶相熔,苍雅品训。古今殊迹,妍媸异分。字靡易流,文阻难运。声画昭精,墨采腾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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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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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7
隐秀第四十
夫心术之动远矣,文情之变深矣,源奥而派生,根盛而颖峻,是以文之英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斯乃旧章之懿绩,才情之嘉会也。
夫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譬爻象之变互体,川渎之韫珠玉也。故互体变爻,而化成四象;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始正而末奇,内明而外润,使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矣。
彼波起辞间,是谓之秀。纤手丽音,宛乎逸态,若远山之浮烟霭,娈女之靓容华。然烟霭天成,不劳于妆点;容华格定,无待于裁熔;深浅而各奇,穠纤而俱妙,若挥之则有馀,而揽之则不足矣。
夫立意之士,务欲造奇,每驰心于玄默之表;工辞之人,必欲臻美,恒匿思于佳丽之乡。呕心吐胆,不足语穷;锻岁炼年,奚能喻苦?故能藏颖词间,昏迷于庸目;露锋文外,惊绝乎妙心。使酝藉者蓄隐而意愉,英锐者抱秀而心悦。譬诸裁云制霞,不让乎天工;斫卉刻葩,有同乎神匠矣。若篇中乏隐,等宿儒之无学,或一叩而语穷,句间鲜秀,如巨室之少珍,若百诘而色沮:斯并不足于才思,而亦有愧于文辞矣。将欲征隐,聊可指篇∶古诗之离别,乐府之长城,词怨旨深,而复兼乎比兴。陈思之《黄雀》,公干之《青松》,格刚才劲,而并长于讽谕。叔夜之《赠行》,嗣宗之《咏怀》,境玄思澹,而独得乎优闲。士衡之疏放,彭泽之豪逸,心密语澄,而俱适乎壮采。
如欲辨秀,亦惟摘句“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意凄而词婉,此匹妇之无聊也;“临河濯长缨,念子怅悠悠”,志高而而言壮,此丈夫之不遂也;“东西安所之,徘徊以旁皇”,心孤而情惧,此闺房之悲极也;“朔风动秋草,边马有归心”,气寒而事伤,此羁旅之怨曲也。
凡文集胜篇,不盈十一,篇章秀句,裁可百二。并思合而自逢,非研虑之所课也。或有晦塞为深,虽奥非隐,雕削取巧,虽美非秀矣。故自然会妙,譬卉木之耀英华;润色取美,譬缯帛之染朱绿。朱绿染缯,深而繁鲜;英华曜树,浅而炜烨。隐篇所以照文苑,秀句所以侈翰林,盖以此也。
赞曰∶文隐深蔚,馀味曲包。辞生互体,有似变爻。言之秀矣,万虑一交。动心惊耳,逸响笙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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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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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8
指瑕第四十一
管仲有言∶“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然则声不假翼,其飞甚易;情不待根,其固匪难。以之垂文,可不慎欤!古来文才,异世争驱。或逸才以爽迅,或精思以纤密,而虑动难圆,鲜无瑕病。陈思之文,群才之俊也,而《武帝诔》云“尊灵永蛰”,《明帝颂》云“圣体浮轻”,浮轻有似于蝴蝶,永蛰颇疑于昆虫,施之尊极,岂其当乎?左思《七讽》,说孝而不从,反道若斯,馀不足观矣。潘岳为才,善于哀文,然悲内兄,则云“感口泽”,伤弱子,则云“心如疑”,《礼》文在尊极,而施之下流,辞虽足哀,义斯替矣。若夫君子拟人,必于其伦,而崔瑗之《诔李公》,比行于黄虞,向秀之《赋嵇生》,方罪于李斯。与其失也,虽宁僭无滥,然高厚之诗,不类甚矣。
凡巧言易标,拙辞难隐,斯言之玷,实深白圭。繁例难载,故略举四条。
若夫立文之道,惟字与义。字以训正,义以理宣。而晋末篇章,依希其旨,始有“赏际奇至”之言,终有“抚叩酬酢”之语,每单举一字,指以为情。夫赏训锡赉,岂关心解;抚训执握,何预情理。《雅》、《颂》未闻,汉魏莫用,悬领似如可辩,课文了不成义,斯实情讹之所变,文浇之致弊。而宋来才英,未之或改,旧染成俗,非一朝也。
近代辞人,率多猜忌,至乃比语求蚩,反音取瑕,虽不屑于古,而有择于今焉。又制同他文,理宜删革,若掠人美辞,以为己力,宝玉大弓,终非其有。全写则揭箧,傍采则探囊,然世远者太轻,时同者为尤矣。
若夫注解为书,所以明正事理,然谬于研求,或率意而断。《西京赋》称“中黄、育、获”之畴,而薛综谬注谓之“阉尹”,是不闻执雕虎之人也。又《周礼》井赋,旧有“匹马”;而应劭释匹,或量首数蹄,斯岂辩物之要哉?原夫古之正名,,车两而马匹,匹两称目,以并耦为用。盖车贰佐乘,马俪骖服,服乘不只,故名号必双,名号一正,则虽单为匹矣。匹夫匹妇,亦配义矣。夫车马小义,而历代莫悟;辞赋近事,而千里致差;况钻灼经典,能不谬哉?夫辩匹而数首蹄,选勇而驱阉尹,失理太甚,故举以为戒。丹青初炳而后渝,文章岁久而弥光。若能隐括于一朝,可以无惭于千载也。
赞曰∶羿氏舛射,东野败驾。虽有俊才,谬则多谢。斯言一玷,千载弗化。令章靡疚,亦善之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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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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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8
养气第四十二
昔王充著述,制《养气》之篇,验己而作,岂虚造哉!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心虑言辞,神之用也。率志委和,则理融而情畅;钻砺过分,则神疲而气衰:此性情之数也。夫三皇辞质,心绝于道华;帝世始文,言贵于敷奏。三代春秋,虽沿世弥缛,并适分胸臆,非牵课才外也。战代技诈,攻奇饰说,汉世迄今,辞务日新,争光鬻采,虑亦竭矣。故淳言以比浇辞,文质悬乎千载;率志以方竭情,劳逸差于万里。古人所以馀裕,后进所以莫遑也。
凡童少鉴浅而志盛,长艾识坚而气衰,志盛者思锐以胜劳,气衰者虑密以伤神,斯实中人之常资,岁时之大较也。若夫器分有限,智用无涯;或惭凫企鹤,沥辞镌思。于是精气内销,有似尾闾之波;神志外伤,同乎牛山之木。怛惕之盛疾,亦可推矣。
至如仲任置砚以综述,叔通怀笔以专业,既暄之以岁序,又煎之以日时,是以曹公惧为文之伤命,陆云叹用思之困神,非虚谈也。
夫学业在勤,故有锥股自厉;志于文也,则有申写郁滞。故宜从容率情,优柔适会。若销铄精胆,蹙迫和气,秉牍以驱龄,洒翰以伐性,岂圣贤之素心,会文之直理哉!
且夫思有利钝,时有通塞,沐则心覆,且或反常;神之方昏,再三愈黩。是以吐纳文艺,务在节宣,清和其心,调畅其气,烦而即舍,勿使壅滞,意得则舒怀以命笔,理伏则投笔以卷怀,逍遥以针劳,谈笑以药倦,常弄闲于才锋,贾馀于文勇,使刃发如新,腠理无滞,虽非胎息之万术,斯亦卫气之一方也。赞曰∶纷哉万象,劳矣千想。玄神宜宝,素气资养。水停以鉴,火静而朗。无扰文虑,郁此精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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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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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9
附会第四十三
何谓附会?谓总文理,统首尾,定与夺,合涯际,弥纶一篇,使杂而不越者也。若筑室之须基构,裁衣之待缝缉矣。夫才童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然后品藻玄黄,攡振金玉,献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缀思之恒数也。
凡大体文章,类多枝派,整派者依源,理枝者循干。是以附辞会义,务总纲领,驱万涂于同归,贞百虑于一致,使众理虽繁,而无倒置之乖,群言虽多,而无棼丝之乱。扶阳而出条,顺阴而藏迹,首尾周密,表里一体,此附会之术也。夫画者谨发而易貌,射者仪毫而失墙,锐精细巧,必疏体统。故宜诎寸以信尺,枉尺以直寻,弃偏善之巧,学具美之绩:此命篇之经略也。
夫文变无方,意见浮杂,约则义孤,博则辞叛,率故多尤,需为事贼。且才分不同,思绪各异,或制首以通尾,或尺接以寸附。然通制者盖寡,接附者甚众。若统绪失宗,辞味必乱;义脉不流,则偏枯文体。夫能悬识凑理,然后节文自会,如胶之粘木,石之合玉矣。是以驷牡异力,而六辔如琴,驭文之法,有似于此。去留随心,修短在手,齐其步骤,总辔而已。故善附者异旨如肝胆,拙会者同音如胡越。改章难于造篇,易字艰于代句,此已然之验也。昔张汤拟奏而再却,虞松草表而屡谴,并事理之不明,而词旨之失调也。及倪宽更草,钟会易字,而汉武叹奇,晋景称善者,乃理得而事明,心敏而辞当也。以此而观,则知附会巧拙,相去远哉!
若夫绝笔断章,譬乘舟之振楫;会词切理,如引辔以挥鞭。克终底绩,寄深写远。若首唱荣华,而媵句憔悴,则遗势郁湮,馀风不畅。此《周易》所谓“臀无肤,其行次且”也。惟首尾相援,则附会之体,固亦无以加于此矣。赞曰∶篇统间关,情数稠迭。原始要终,疏条布叶。道味相附,悬绪自接。如乐之和,心声克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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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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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19
总术第四十四
今之常言,有“文”有“笔s”,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夫文以足言,理兼《诗》、《书》,别目两名,自近代耳。颜延年以为∶“笔之为体,言之文也;经典则言而非笔,传记则笔而非言。”请夺彼矛,还攻其楯矣。何者?《易》之《文言》,岂非言文?若笔为言文,不得云经典非笔矣。将以立论,未见其论立也。予以为∶发口为言,属翰曰笔,常道曰经,述经曰传。经传之体,出言入笔,笔为言使,可强可弱。《六经》以典奥为不刊,非以言笔为优劣也。昔陆氏《文赋》,号为曲尽,然泛论纤悉,而实体未该。故知九变之贯匪穷,知言之选难备矣。
凡精虑造文,各竞新丽,多欲练辞,莫肯研术。落落之玉,或乱乎石;碌碌之石,时似乎玉。精者要约,匮者亦鲜;博者该赡,芜者亦繁;辩者昭晰,浅者亦露;奥者复隐,诡者亦曲。或义华而声悴,或理拙而文泽。知夫调钟未易,张琴实难。伶人告和,不必尽窕□瓠之中;动角挥羽,何必穷初终之韵;魏文比篇章于音乐,盖有征矣。夫不截盘根,无以验利器;不剖文奥,无以辨通才。才之能通,必资晓术,自非圆鉴区域,大判条例,岂能控引情源,制胜文苑哉!
是以执术驭篇,似善弈之穷数;弃术任心,如博塞之邀遇。故博塞之文,借巧傥来,虽前驱有功,而后援难继。少既无以相接,多亦不知所删,乃多少之并惑,何妍蚩之能制乎!若夫善弈之文,则术有恒数,按部整伍,以待情会,因时顺机,动不失正。数逢其极,机入其巧,则义味腾跃而生,辞气丛杂而至。视之则锦绘,听之则丝簧,味之则甘腴,佩之则芬芳,断章之功,于斯盛矣。
夫骥足虽骏,纆牵忌长,以万分一累,且废千里。况文体多术,共相弥纶,一物携贰,莫不解体。所以列在一篇,备总情变,譬三十之辐,共成一毂,虽未足观,亦鄙夫之见也。赞曰∶文场笔苑,有术有门。务先大体,鉴必穷源。乘一总万,举要治繁。思无定契,理有恒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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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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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20
时序第四十五
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古今情理,如可言乎?昔在陶唐,德盛化钧,野老吐“何力”之谈,郊童含“不识”之歌。有虞继作,政阜民暇,薰风咏于元后,“烂云”歌于列臣。尽其美者何?乃心乐而声泰也。至大禹敷土,九序咏功,成汤圣敬猗欤”作颂。逮姬文之德盛,《周南》勤而不怨;大王之化淳,《邠风》乐而不淫。幽厉昏而《板》、《荡》怒,平王微而《黍离》哀。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也。
春秋以后,角战英雄,六经泥蟠,百家飙骇。方是时也,韩魏力政,燕赵任权;五蠹六虱,严于秦令;唯齐、楚两国,颇有文学。齐开庄衢之第,楚广兰台之宫,孟轲宾馆,荀卿宰邑,故稷下扇其清风,兰陵郁其茂俗,邹子以谈天飞誉,驺奭以雕龙驰响,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风云。观其艳说,则笼罩《雅》、《颂》,故知□烨之奇意,出乎纵横之诡俗也。爰至有汉,运接燔书,高祖尚武,戏儒简学。虽礼律草创,《诗》、《书》未遑,然《大风》、《鸿鹄》之歌,亦天纵之英作也。施及孝惠,迄于文景,经术颇兴,而辞人勿用,贾谊抑而邹枚沉,亦可知已。逮孝武崇儒,润色鸿业,礼乐争辉,辞藻竞骛∶柏梁展朝宴之诗,金堤制恤民之咏,征枚乘以蒲轮,申主父以鼎食,擢公孙之对策,叹倪宽之拟奏,买臣负薪而衣锦,相如涤器而被绣。于是史迁寿王之徒,严终枚皋之属,应对固无方,篇章亦不匮,遗风馀采,莫与比盛。越昭及宣,实继武绩,驰骋石渠,暇豫文会,集雕篆之轶材,发绮縠之高喻,于是王褒之伦,底禄待诏。自元暨成,降意图籍,美玉屑之谈,清金马之路。子云锐思于千首,子政雠校于六艺,亦已美矣。爰自汉室,迄至成哀,虽世渐百龄,辞人九变,而大抵所归,祖述《楚辞》,灵均馀影,于是乎在。自哀、平陵替,光武中兴,深怀图谶,颇略文华,然杜笃献诔以免刑,班彪参奏以补令,虽非旁求,亦不遐弃。及明章叠耀,崇爱儒术,肄礼璧堂,讲文虎观,孟坚珥笔于国史,贾逵给札于瑞颂;东平擅其懿文,沛王振其通论;帝则藩仪,辉光相照矣。自和安以下,迄至顺桓,则有班傅三崔,王马张蔡,磊落鸿儒,才不时乏,而文章之选,存而不论。然中兴之后,群才稍改前辙,华实所附,斟酌经辞,盖历政讲聚,故渐靡儒风者也。降及灵帝,时好辞制,造皇羲之书,开鸿都之赋,而乐松之徒,招集浅陋,故杨赐号为驩兜,蔡邕比之俳优,其馀风遗文,盖蔑如也。
自献帝播迁,文学蓬转,建安之末,区宇方辑。魏武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辞赋;陈思以公子之豪,下笔琳琅;并体貌英逸,故俊才云蒸。仲宣委质于汉南,孔璋归命于河北,伟长从宦于青土,公干徇质于海隅;德琏综其斐然之思;元瑜展其翩翩之乐。文蔚、休伯之俦,于叔、德祖之侣,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洒笔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
至明帝纂戎,制诗度曲,征篇章之士,置崇文之观,何刘群才,迭相照耀。少主相仍,唯高贵英雅,顾盼含章,动言成论。于时正始馀风,篇体轻澹,而嵇阮应缪,并驰文路矣。逮晋宣始基,景文克构,并迹沉儒雅,而务深方术。至武帝惟新,承平受命,而胶序篇章,弗简皇虑。降及怀愍,缀旒而已。然晋虽不文,人才实盛∶茂先摇笔而散珠,太冲动墨而横锦,岳湛曜联璧之华,机云标二俊之采。应傅三张之徒,孙挚成公之属,并结藻清英,流韵绮靡。前史以为运涉季世,人未尽才,诚哉斯谈,可为叹息。元皇中兴,披文建学,刘刁礼吏而宠荣,景纯文敏而优擢。逮明帝秉哲,雅好文会,升储御极,孳孳讲艺,练情于诰策,振采于辞赋,庾以笔才愈亲,温以文思益厚,揄扬风流,亦彼时之汉武也。及成康促龄,穆哀短祚,简文勃兴,渊乎清峻,微言精理,函满玄席;澹思浓采,时洒文囿。至孝武不嗣,安恭已矣。其文史则有袁殷之曹,孙干之辈,虽才或浅深,珪璋足用。
自中朝贵玄,江左称盛,因谈馀气,流成文体。是以世极迍邅,而辞意夷泰,诗必柱下之旨归,赋乃漆园之义疏。故知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自宋武爱文,文帝彬雅,秉文之德,孝武多才,英采云构。自明帝以下,文理替矣。尔其缙绅之林,霞蔚而飙起。王袁联宗以龙章,颜谢重叶以凤采,何范张沈之徒,亦不可胜数也。盖闻之于世,故略举大较。
暨皇齐驭宝,运集休明∶太祖以圣武膺箓,世祖以睿文纂业,文帝以贰离含章,高宗以上哲兴运,并文明自天,缉熙景祚。今圣历方兴,文思光被,海岳降神,才英秀发,驭飞龙于天衢,驾骐骥于万里。经典礼章,跨周轹汉,唐、虞之文,其鼎盛乎!鸿风懿采,短笔敢陈;扬言赞时,请寄明哲!赞曰∶蔚映十代,辞采九变。枢中所动,环流无倦。质文沿时,崇替在选。终古虽远,僾焉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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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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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20
物色第四十六
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盖阳气萌而玄驹步,阴律凝而丹鸟羞,微虫犹或入感,四时之动物深矣。若夫珪璋挺其惠心,英华秀其清气,物色相召,人谁获安?是以献岁发春,悦豫之情畅;滔滔孟夏,郁陶之心凝。天高气清,阴沉之志远;霰雪无垠,矜肃之虑深。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
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瀌々”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々”学草虫之韵。“皎日”、“嘒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连形: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虽复思经千载,将何易夺?及《离骚》代兴,触类而长,物貌难尽,故重沓舒状,于是“嵯峨”之类聚,葳蕤之群积矣。及长卿之徒,诡势瑰声,模山范水,字必鱼贯,所谓诗人丽则而约言,辞人丽淫而繁句也。
至如《雅》咏棠华,“或黄或白”;《骚》述秋兰,“绿叶”、“紫茎”。凡攡表五色,贵在时见,若青黄屡出,则繁而不珍。
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吟咏所发,志惟深远,体物为妙,功在密附。故巧言切状,如印之印泥,不加雕削,而曲写毫芥。故能瞻言而见貌,即字而知时也。然物有恒姿,而思无定检,或率尔造极,或精思愈疏。且《诗》、《骚》所标,并据要害,故后进锐笔,怯于争锋。莫不因方以借巧,即势以会奇,善于适要,则虽旧弥新矣。是以四序序纷回,而入兴贵闲;物色虽繁,而析辞尚简;使味飘飘而轻举,情晔晔而更新。古来辞人,异代接武,莫不参伍以相变,因革以为功,物色尽而情有馀者,晓会通也。若乃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略语则阙,详说则繁。然则屈平所以能洞监《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
赞曰∶山沓水匝,树杂云合。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春日迟迟,秋风飒飒,情往似赠,兴来如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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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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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21
才略第四十七
九代之文,富矣盛矣;其辞令华采,可略而详也。虞、夏文章,则有皋陶六德,夔序八音,益则有赞,五子作歌,辞义温雅,万代之仪表也。商周之世,则仲虺垂诰,伊尹敷训,吉甫之徒,并述《诗》、《颂》,义固为经,文亦足师矣。及乎春秋大夫,则修辞聘会,磊落如琅玕之圃,焜耀似缛锦之肆,薳敖择楚国之令典,随会讲晋国之礼法,赵衰以文胜从飨,国侨以修辞扌干郑,子太叔美秀而文,公孙挥善于辞令,皆文名之标者也。
战代任武,而文士不绝。诸子以道术取资,屈宋以《楚辞》发采。乐毅报书辨而义,范雎上书密而至,苏秦历说壮而中,李斯自奏丽而动。若在文世,则扬班俦矣。荀况学宗,而象物名赋,文质相称,固巨儒之情也。
汉室陆贾,首发奇采,赋《孟春》而进《新语》,其辩之富矣。贾谊才颖,陵轶飞兔,议惬而赋清,岂虚至哉!枚乘之《七发》,邹阳之《上书》,膏润于笔,气形于言矣。仲舒专儒,子长纯史,而丽缛成文,亦诗人之告哀焉。相如好书,师范屈宋,洞入夸艳,致名辞宗。然核取精意,理不胜辞,故扬子以为“文丽用寡者长卿”,诚哉是言也!王褒构采,以密巧为致,附声测貌,泠然可观。子云属意,辞义最深,观其涯度幽远,搜选诡丽,而竭才以钻思,故能理赡而辞坚矣。桓谭著论,富号猗顿,宋弘称荐,爰比相如,而《集灵》诸赋,偏浅无才,故知长于讽谕,不及丽文也。敬通雅好辞说,而坎壈盛世,《显志》自序,亦蚌病成珠矣。二班两刘,弈叶继采,旧说以为固文优彪,歆学精向,然《王命》清辩,《新序》该练,璿璧产于昆冈,亦难得而逾本矣。傅毅、崔骃,光采比肩,瑗寔踵武,能世厥风者矣。杜笃、贾逵,亦有声于文,迹其为才,崔、傅之末流也。李尤赋铭,志慕鸿裁,而才力沉膇,垂翼不飞。马融鸿儒,思洽识高,吐纳经范,华实相扶。王逸博识有功,而绚采无力。延寿继志,瑰颖独标,其善图物写貌,岂枚乘之遗术欤!张衡通赡,蔡邕精雅,文史彬彬,隔世相望。是则竹柏异心而同贞,金玉殊殊质而皆宝也。刘向之奏议,旨切而调缓;赵壹之辞赋,意繁而体疏;孔融气盛于为笔,祢衡思锐于为文,有偏美焉。潘勖凭经以骋才,故绝群于锡命;王朗发愤以托志,亦致美于序铭。然自卿、渊已前,多役才而不课学;雄向以后,颇引书以助文,此取与之大际,其分不可乱者也。
魏文之才,洋洋清绮。旧谈抑之,谓去植千里,然子建思捷而才俊,诗丽而表逸;子桓虑详而力缓,故不竞于先鸣。而乐府清越,《典论》辩要,迭用短长,亦无懵焉。但俗情抑扬,雷同一响,遂令文帝以位尊减才,思王以势窘益价,未为笃论也。仲宣溢才,捷而能密,文多兼善,辞少瑕累,摘其诗赋,则七子之冠冕乎!琳□禹以符檄擅声;徐干以赋论标美,刘桢情高以会采,应瑒学优以得文;路粹、杨修,颇怀笔记之工;丁仪、邯郸,亦含论述之美,有足算焉。刘劭《赵都》,能攀于前修;何晏《景福》,克光于后进;休琏风情,则《百壹》标其志;吉甫文理,则《临丹》成其采;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殊声而合响,异翮而同飞。
张华短章,奕奕清畅,其《鹪鹩》寓意,即韩非之《说难》也。左思奇才,业深覃思,尽锐于《三都》,拔萃于《咏史》,无遗力矣。潘岳敏给,辞自和畅,锺美于《西征》,贾馀于哀诔,非自外也。陆机才欲窥深,辞务索广,故思能入巧而不制繁。士龙朗练,以识检乱,故能布采鲜净,敏于短篇。孙楚缀思,每直置以疏通;挚虞述怀,必循规以温雅;其品藻“流别”,有条条理焉。傅玄篇章,义多规镜;长虞笔奏,世执刚中;并桢干之实才,非群华之韡萼也。成公子安,选赋而时美,夏侯孝若,具体而皆微,曹摅清靡于长篇,季鹰辨切于短韵,各其善也。孟阳、景阳,才绮而相埒,可谓鲁卫之政,兄弟之文也。刘琨雅壮而多风,卢谌情发而理昭,亦遇之于时势也。
景纯艳逸,足冠中兴,《郊赋》既穆穆以大观,《仙诗》亦飘飘而凌云矣。庾元规之表奏,靡密以闲畅;温太真之笔记,循理而清通,亦笔端之良工也。孙盛、干宝,文胜为史,准的所拟,志乎典训,户牖虽异,而笔彩略同。袁宏发轸以高骧,故卓出而多偏;孙绰规旋以矩步,故伦序而寡状。殷仲文之孤兴,谢叔源之闲情,并解散辞体,缥渺浮音,虽滔滔风流,而大浇文意。
宋代逸才,辞翰鳞萃,世近易明,无劳甄序。
观夫后汉才林,可参西京;晋世文苑,足俪鄴都。然而魏时话言,必以元封为称首;宋来美谈,亦以建安为口实。何也?岂非崇文之盛世,招才之嘉会哉?嗟夫!此古人所以贵乎时也。
赞曰∶才难然乎!性各异禀。一朝综文,千年凝锦。馀采徘徊,遗风籍甚。无曰纷杂,皎然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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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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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6 17:22
知音第四十八
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夫古来知音,多贱同而思古。所谓“日进前而不御,遥闻声而相思”也。昔《储说》始出,《子虚》初成,秦皇汉武,恨不同时;既同时矣,则韩囚而马轻,岂不明鉴同时之贱哉!至于班固、傅毅,文在伯仲,而固嗤毅云“下笔不能自休”。及陈思论才,亦深排孔璋,敬礼请润色,叹以为美谈;季绪好诋诃,方之于田巴,意亦见矣。故魏文称∶“文人相轻”,非虚谈也。至如君卿唇舌,而谬欲论文,乃称“史迁著书,谘东方朔”,于是桓谭之徒,相顾嗤笑。彼实博徒,轻言负诮,况乎文士,可妄谈哉!故鉴照洞明,而贵古贱今者,二主是也;才实鸿懿,而崇己抑人者,班、曹是也;学不逮文,而信伪迷真者,楼护是也;酱瓿之议,岂多叹哉!
夫麟凤与麏雉悬绝,珠玉与砾石超殊,白日垂其照,青眸写其形。然鲁臣以麟为麏,楚人以雉为凤,魏民以夜光为怪石,宋客以燕砾为宝珠。形器易征,谬乃若是;文情难鉴,谁曰易分?
夫篇章杂沓,质文交加,知多偏好,人莫圆该。慷慨者逆声而击节,酝藉者见密而高蹈;浮慧者观绮而跃心,爱奇者闻诡而惊听。会己则嗟讽,异我则沮弃,各执一偶之解,欲拟万端之变,所谓“东向而望,不见西墙”也。
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故圆照之象,务先博观。阅乔岳以形培塿,酌沧波以喻畎浍。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辞如镜矣。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行,则优劣见矣。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岂成篇之足深,患识照之自浅耳。夫志在山水,琴表其情,况形之笔端,理将焉匿?故心之照理,譬目之照形,目了则形无不分,心敏则理无不达。然而俗监之迷者,深废浅售,此庄周所以笑《折扬》,宋玉所以伤《白雪》也。昔屈平有言∶“文质疏内,众不知余之异采。”见异唯知音耳。扬雄自称∶“心好沉博绝丽之文。”其不事浮浅,亦可知矣。夫唯深识鉴奥,必欢然内怿,譬春台之熙众人,乐饵之止过客,盖闻兰为国香,服媚弥芬;书亦国华,玩绎方美;知音君子,其垂意焉。
赞曰∶洪锺万钧,夔旷所定。良书盈箧,妙鉴乃订。流郑淫人,无或失听。独有此律,不谬蹊径。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7:22
程器第四十九
《周书》论士,方之梓材,盖贵器用而兼文采也。是以朴斫成而丹雘施,垣墉立而雕杇附。而近代词人,务华弃实。故魏文以为∶“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韦诞所评,又历诋群才。后人雷同,混之一贯,吁可悲矣!
略观文士之疵∶相如窃妻而受金,扬雄嗜酒而少算,敬通之不修廉隅,杜笃之请求无厌,班固谄窦以作威,马融党梁而黩货,文举傲诞以速诛,正平狂憨以致戮,仲宣轻锐以躁竞,孔璋傯恫以粗疏,丁仪贪婪以乞货,路粹餔啜而无耻,潘岳诡祷于愍怀,陆机倾仄于贾郭,傅玄刚隘而詈台,孙楚狠愎而讼府。诸有此类,并文士之瑕累。文既有之,武亦宜然。古之将相,疵咎实多。至如管仲孝窃,吴起之贪淫,陈平之污点,绛灌之谗嫉,沿兹以下,不可胜数。孔光负衡据鼎,而仄媚董贤,况班马之贱职,潘岳之下位哉?王戎开国上秩,而鬻官嚣俗;况马杜之磬悬,丁路之贫薄哉?然子夏无亏于名儒,浚冲不尘乎竹林者,名崇而讥减也。若夫屈贾之忠贞,邹枚之机觉,黄香之淳孝,徐干之沉默,岂曰文士,必其玷欤?盖人禀五材,修短殊用,自非上哲,难以求备。然将相以位隆特达,文士以职卑多诮,此江河所以腾涌,涓流所以寸折者也。名之抑扬,既其然矣,位之通塞,亦有以焉。盖士之登庸,以成务为用。鲁之敬姜,妇人之聪明耳。然推其机综,以方治国,安有丈夫学文,而不达于政事哉?彼扬马之徒,有文无质,所以终乎下位也。昔庾元规才华清英,勋庸有声,故文艺不称;若非台岳,则正以文才也。文武之术,左右惟宜。郤縠敦书,故举为元帅,岂以好文而不练武哉?孙武《兵经》,辞如珠玉,岂以习武而不晓文也?
是以君子藏器,待时而动。发挥事业,固宜蓄素以弸中,散采以彪外,楩楠其质,豫章其干;攡文必在纬军国,负重必在任栋梁,穷则独善以垂文,达则奉时以骋绩。若此文人,应《梓材》之士矣。赞曰∶瞻彼前修,有懿文德。声昭楚南,采动梁北。雕而不器,贞干谁则。岂无华身,亦有光国。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7:23
序志第五十
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昔涓子《琴心》,王孙《巧心》,心哉美矣,故用之焉。古来文章,以雕缛成体,岂取驺奭之群言雕龙也。夫宇宙绵邈,黎献纷杂,拔萃出类,智术而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夫人肖貌天地,禀性五才,拟耳目于日月,方声气乎风雷,其超出万物,亦已灵矣。形同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坚,是以君子处世,树德建言,岂好辩哉?不得已也!
予生七龄,乃梦彩云若锦,则攀而采之。齿在逾立,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难见哉,乃小子之垂梦欤!自生人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赞圣旨,莫若注经,而马郑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文,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焕,军国所以昭明,详其本源,莫非经典。而去圣久远,文体解散,辞人爱奇,言贵浮诡,饰羽尚画,文绣鞶帨,离本弥甚,将遂讹滥。盖《周书》论辞,贵乎体要,尼父陈训,恶乎异端,辞训之奥,宜体于要。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
详观近代之论文者多矣∶至如魏文述典,陈思序书,应瑒文论,陆机《文赋》,仲治《流别》,弘范《翰林》,各照隅隙,鲜观衢路,或臧否当时之才,或铨品前修之文,或泛举雅俗之旨,或撮题篇章之意。魏典密而不周,陈书辩而无当,应论华而疏略,陆赋巧而碎乱,《流别》精而少功,《翰林》浅而寡要。又君山、公干之徒,吉甫、士龙之辈,泛议文意,往往间出,并未能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不述先哲之诰,无益后生之虑。盖《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文之枢纽,亦云极矣。若乃论文叙笔,则囿别区分,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上篇以上,纲领明矣。至于剖情析采,笼圈条贯,攡《神》、《性》,图《风》、《势》,苞《会》、《通》,阅《声》、《字》,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知音》,耿介于《程器》,长怀《序志》,以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显矣。位理定名,彰乎大衍之数,其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
夫铨序一文为易,弥纶群言为难,虽复轻采毛发,深极骨髓,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远,辞所不载,亦不可胜数矣。及其品列成文,有同乎旧谈者,非雷同也,势自不可异也;有异乎前论者,非苟异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与异,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务折衷。按辔文雅之场,环络藻绘之府,亦几乎备矣。但言不尽意,圣人所难,识在瓶管,何能矩矱。茫茫往代,既沉予闻;眇眇来世,倘尘彼观也。
赞曰∶
生也有涯,无涯惟智。逐物实难,凭性良易。
傲岸泉石,咀嚼文义。文果载心,余心有寄。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7:23
搬完了。发现45和47好长
作者:
跑堂
时间:
2021-6-26 19:14
转万卷坡。。。
作者:
云飞飞
时间:
2021-6-26 19:28
又老糊涂了,明明记得有个版放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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